季勇国呆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嘴里依旧细细碎碎地说着话，眼神飘忽。

周月做好饭，季年去叫了季勇国。

她进了房间，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说：“吃饭了。”

说着就要来搀他，意料之外的，季勇国避开了她的手，季年的手停在空中滞了滞，她看了他一眼，把手收了回来，说：“出来吃饭吧。”

说完之后，季勇国也没有动静，丝毫没有要从床上起来的意思，季年道：“不吃饭可不好。”

季勇国是傻了，可是也异常执着，他这是要坐在这等季蓉。

周月已经把菜都端出来了，她低头整理着碗筷，见季年还没有出来，她就轻轻走过去。

看见这一幕，她走上前去站在季年身后。

季年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周月与她对视，她说：“要不咱们先去吃饭？一会儿给他煮个粥过来。”

季年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起出去。

坐在餐桌上，相对无言。

周月给她夹了块儿肉，说：“我还没动过筷子。”

季年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拿起筷子把肉加起来。

周月看着她吃进了嘴里，笑了笑说：“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季年点点头，说：“不愧是五星级大厨手艺。”

周月说：“其实之前我不会做饭，但是突然有一天，我妈喊我给她做饭，她在旁边教我，后来才慢慢学会。”

季年抬头看她，想到那天在街上见到的妇女，想象不出周月口中那么温和的景象。

季勇国没有老婆，至少每年过年来他家的时候没见过，从他把她领回家的时候到现在，她也没有见过。

自己的生母也早早就抛弃了她，她体会到的母爱并不长，到现在为止，已经慢慢淡忘了那是什么样的。

但是，在她所学的东西，和教给她的知识中明白，母爱很伟大，也很温柔。所以她并不理解为什么周月的母亲是那样的，并没有她印象中温柔的一面，而是那样的令人窒息。

季年说：“学会做饭很厉害的。”

周月看了她一眼，说：“你不也会吗？你也厉害。”

季年：“没有你厉害。”

“是，你光会煮粥和方便面。”

季年被逗笑了，她道：“那你不也吃的乐呵？”

周月点点头，状似才明白，道：“也是。”

两个人吃完了午饭，季年准备去洗碗。

周月先她一步走到厨房水池边，道：“你去煮粥吧，我洗碗。”

季年皱了皱眉，明明说好了的她洗碗，今中午的菜已经是她花的钱了，饭也是她做的，总不能洗碗也她吧，而且她手上还有伤……

周月道：“没事儿，下次你请我吃饭。”

季年看了看她的手，说：“你的伤还没好。”

周月顺着她的目光看，转了转手，笑道：“这么点小伤，不足挂齿。”

呦，还会成语呢。

算了，洗完碗之后再给她涂涂药。

季年这才说：“嗯。”

她走到电饭锅前，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掀开盖子，看到了一锅粥。

果然，她的不好预感应验了。

这么多年来，季年每天早上起床都会熬一锅粥，自己喝完之后保温上剩下的，季勇国起来会自己盛着喝，而且会喝完。

今天早上他并没有喝粥。

早上怎么可以不吃饭呢？她有些生气地想，却也无可奈何。

得，这下多省事，都不用重新煮了，直接热一热这些就行。

周月看她不动，停下手中的活，走过去看了看，也明白了，于是她说：“这更省事。”

想到一块儿去了。

“嗯。”季年开了开关。

粥热了之后，季年拿了一个碗，盛上去，又拿了个勺子，准备给季勇国端进房间去。

打开房门，季勇国依然在那里坐着，听到门口有动静，他眼睛亮了亮，抬起头来，看到是季年，又垂下了头。

季年当做没看见，走过去把粥放在季勇国床边的桌子上，说道：“你早上为什么没吃饭？”

她不指望他回答，但是就是想问一问。

意料之内的，没有说话。

季年又说：“喝了这个吧。”

季勇国没有动，季年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季勇国的眼睛才转了转，视线落在桌上的粥。

这么多年，他也知道看见粥就要喝。

可是这次并没有动。

季年闭了闭眼，她猜到了。

因为季蓉跟他说她欺负她，所以他也不会再理她了。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她是吧，”季年情绪有些激动，似是认命般地点点头，“是，我是你领养的，只是你一时善心而已，她不一样，她是你的亲女儿。”

后来也不想再说了，便转身走出房间。

周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见她出来，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道：“怎么这么长时间？”

说罢就后悔了。

季年摇摇头，说：“他绝食了。”

周月有些惊讶，脱口道：“绝食？”

季年说：“他现在讨厌我，不会理我了。”

周月睫毛颤了颤，半响，才道：“我不讨厌你，你也不惹人讨厌，是他们眼光不好。”

季年笑了笑。

她说：“好了我知道，没事。没事。”最后一句，听起来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牵起周月的手，看了看上面的伤，两处伤疤，之前在烧烤店被凳子划着的长伤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手背上被季蓉抓的痕迹也不是很严重，就是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牵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从茶几底下拿出碘伏和棉签，给她涂了涂。

周月说：“你下午有比赛吗？”

季年把棉签扔掉，把碘伏瓶子盖好，放回茶几下，说道：“没有，决赛在明天。”

“好。”

还有两个小时到去学校的时间，季年说：“你困吗？要睡觉吗？”

周月如实说：“挺困的。”

“那你去睡觉吧，我把书看看。”

“行，午安，你慢慢看，看累了就睡。”

“嗯。”

两人都回了自己房间，季年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

她对待所有突发状况或者不好的事情，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下来，乐观的面对。这是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但是也没办法忽略内心的那点难受，并且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她拿了语文书翻看，因为星期一，星期三和星期五早上是语文早自习，所以语文老师都会提前教他们第二天要背的古诗文。

到现在为止，班里面有背的快的也有背的慢的，背的慢的连《沁园春雪》都没有背下来，背的快的，比如季年，已经该背《梦游天姥吟留别》了。

这中间差了很多，语文老师总是催促着其他同学赶紧背。

他们这是普职班，比周月对口班好太多了，如果说普职班还有几个人在认真学，那么对口班就全军覆没，只是混天气领个毕业证，有时候甚至还会请一学期的假，只有考试的时候才会来，当然，考试用科技作弊，轻轻松松拿第一，碾压苦苦用心学习的人。

学校知道他们都在作弊，可是也没有采取什么实质性的方法来杜绝，就连监考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如果惹毛了职高的学生，他们可是会打人的。

久而久之，那些好学生当然不会甘心，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强，那么就会出现两个极端，一种是更加努力地学习，超过那些作弊的人，另一种就是彻底摆烂，不再学习。后者居多。

季年对自己没有信心，她不知道自己会坚持到什么时候，总之能坚持的时候就用心。

周月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看，过了一会儿，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两个小时过得很快的，季年背了一个小时的书，躺床上睡了一个小时。

起床去洗了把脸，周月也出来了。

完事之后两个人一起去学校。

今天下午大概三点钟左右，是高二女子三千米比赛的时间，在这之前，还有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很紧张？”季年问。

周月呼出一口气，点点头说道：“有点，我没跑过三千米。”

季年说：“没事，肯定能拿第一。”

周月笑了笑，说：“这么相信我啊？”

“嗯。”

“那我可不能辜负你的信任。”

主席台放着振奋人心的音乐，广播里传来一个男生有些激动的声音：“今天往后，三千米的赛道上，会出现一个传奇，她将流芳百世。在她面前，所有力量不堪一击，所有野心力比纸薄，因为她就是最强的力量，最阔斧的野心。请你永远相信周月。”

季年听完，看了一眼周月，周月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这群小子挺会说。”

季年也笑了笑，说：“检录了。”

比赛前检录，周月穿上标有数字的衣服，01，这数字似是预定了她的结果。

季年站在终点拿着水看，她拿的是热水，因为运动员跑下来喝凉水不太好。

周月始终跑在第一个，长腿迈的步子大，一直保持着匀速。

一共七圈半，啧，听听，光听这个数字就已经感觉到累了。

职高女子三千米的记录是11′58″8，周月野心有点大，她想破了这个记录。

在进行到第四圈的时候，周月已经套了第二名一圈了，速度不减，就像是个永远不会累的跑步机器。

在周月冲向最后的红线……啊不，没有红线——因为她套了第二名三圈，在她前面后面都有正在比赛的运动员，所以不会撑起红线。

在周月冲向最后的终点时，季年提前拧开瓶盖，温度刚刚好，不会烫但是很热，她站在前面静静看着她跑过来，她伸出手去扶她，另一只手递给她水。

周月气喘吁吁，接过水就猛地喝，喝下三口才发现这是热水，于是停下来问：“怎么是热的？”

季年说：“喝冷水不好。”

周月笑了笑，说：“你想的真周到。”

然后又仰起头喝水，不一会儿便把这一瓶水喝完了。

看来是真的渴，真的累了，季年扶着她慢慢地走着，她们在操场里面的草地上走，因为外面的跑道还有人比赛。

走了一会儿，周月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季年昨天亲眼看见有很多人往草地上吐痰，于是她说：“很脏。”

周月也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于是撅起嘴巴，吹了个拐弯的口哨，过了一会儿，程杨坐在了周月旁边。

周月说：“校服呢？”

程杨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季年，想起了付浩东之前说的话，于是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把周月的校服平铺在地上，对季年说：“妹子坐吧。”

季年看了一眼周月，周月也抬起头看她，顶着烈阳，她看不清她的眉眼，挑了挑眉说道：“又不是没坐过。”

季年犹豫着，便坐了下来。

周月拍拍程杨的肩膀，说：“你可以走了，去看看付浩东去，他马上要跑三千了。”

程杨也挑挑眉，心想果然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当然，他也这么说了。

周月猛的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脑袋，皱眉道：“滚一边儿去。”

程杨给她做了个鬼脸，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周月看了季年一眼，说：“他就是口无遮拦，你不用放在心上。”

季年摇摇头说：“不会。”

她抬头看向外面的跑道，还有人在跑，她暗想，周月好强，甩了她们那么多圈，现在她都快歇好了，还有人没跑完。

周月朝她吹了吹口哨，也是拐着弯的，季年扭头看她，对上她的目光，周月眼睛弯弯，说道：“我厉害吧？”

季年也弯唇笑了一下，应道：“确实，很厉害，有望破纪录。”

高二女子三千米终于全部比完了，主席台正在统计成绩，不一会儿广播中就传来声音：“高二对口6班的周月，以10′59″7的成绩打破本校女子三千米记录，正如加油稿中所说，她成为了传奇。”

周月呦了一声，对季年说：“预言家。”

季年说：“是你成真了这个预言。”

两人相视一笑。

突然，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传来几道激动的声音，大概意思就是“周哥好厉害”“恭喜啊”“牛逼”。

一时间很吵，周月对他们笑了笑，说：“这下老裴不会再看我不爽了吧。”

程杨一把拍在她肩上，说：“老裴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周围又一片哄笑声。

周月说道：“好了，你们去准备比赛吧，加油啊。”

一群人互相拍拍肩膀。

“行，加油。”

周围又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周月回头看季年，说：“你这几天一直跟我混在一起，你们班主任会说你吗？还有你的同学。”这话说的有点小心翼翼。

季年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们班主任人很好，他很讲理，他也知道你不是传言里的那种人。”

周月点点头。

“你是我来职高交的第一个朋友。”

周月眼睛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