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就碰见了申姨。
“年年啊，回来了？”
“嗯。”
申姨又看到季年身后穿着一身黑的人，问道：“年年，这是……”
季年往后看，说：“这是我朋友，叫周月。”
申姨立马笑了，说：“哎好，那你们好好玩，阿姨先回去了，嗷对了，你爸睡了。”
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见季年往家里带过什么朋友，申姨也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女孩，这会儿看见她有了朋友，虽然说看着很凶，但是既然年年把她当朋友，那就一定人很好，她也为她感到开心。
季年说：“好。”
关上门，周月说：“我的鞋呢？”
季年指了指鞋架上第二排的位置，说：“那儿。”
周月说：“还没人穿过？”
季年有些不自在地说：“嗯。”
周月弯了弯唇角。
她换上鞋起身，看到季年在盯着茶几上的一个竹蜻蜓。
她想着这个竹蜻蜓昨天就在这儿呢吧。
周月说：“喜欢竹蜻蜓啊？”
季年回头，对上了她的目光，笑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喜欢。”
说罢便去了厨房，锅里有保着温的粥，她拿了两个碗。
不喜欢，是真的也是假的，她以前是很喜欢的，因为她的亲生父亲就一直给她做，她也很喜欢竹蜻蜓飞起来的样子，可惜的是只飞一会儿，终究会掉下来。后来季蓉也喜欢竹蜻蜓，季勇国也会做，于是每次都做两个，她一个季蓉一个。
再后来，季蓉走了，季勇国得病了，虽然他得病了还记得做竹蜻蜓，但季年知道，这不是为她做的。
所以，竹蜻蜓这东西，她确实也谈不上喜欢了。
周月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竹蜻蜓，寻思着什么时候给她做一个。
季年盛了粥，端着来到餐桌上。
周月说：“你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季年说：“一会儿去吃烧烤吧。”
昨天约好一起吃的，最后也没去成。
周月笑了笑，说：“行。”
烧烤店在季年家小区后面的一条街上，那是个小吃城。
周月说：“你经常来这吃吗？”
季年摇了摇头，说：“我一般不出来吃。”
周月拿了个盘子，站在柜子前，说：“想吃什么？往上面放。”
季年嗯了声。
拿了两串金针菇，周月说：“那东西可塞牙缝了。”
季年扭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不喜欢？”
周月犹豫了会儿，说：“喜欢。”
季年果断放下了一串，留了一串。
周月说：“你很喜欢吃这个吗？”
季年又拿了两串鱼豆腐，问：“你喜欢这个吗？”
周月说：“喜欢。”神情不似作伪。
季年看了她两秒，把两串鱼豆腐放进了盘子里，回了周月上一句问题：“也不能说喜欢，只是觉得好吃。”
“嗷。”周月点了点头，伸手又拿了一串金针菇，放进盘子的前一刻，又拿了一串。
季年疑惑地看着她。
周月说：“你喜欢，就再拿一串吧，另外，我也尝尝。”
两个人挑完了，给了老板。
找了个座位坐下。
周月坐在季年的旁边，季年靠着墙。
烧烤店人很多，这时，从门口进来了三四个壮汉，为首的一名吼道：“赵晓玲给我出来！”
随后几名壮汉附和道：“出来！！”
店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周月的眸子染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雾。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身材有些矮小却脊背挺直的妇女从后面的隔间走了出来，身上有些发抖，却努力控制自己镇定。
为首的汉子一把将女人颠起来，抓着就要往外走。
只听那女人挣扎着：“放开我！”
那汉子充耳不闻，店内的所有人视而不见，那女人绝望似的流下了泪，放弃了挣扎，这时，从隔间内又走出来一名女子，那女子略显年轻，看见这一幕，眼神一凛，冲过去拽住汉子的胳膊。
奈何她力气不大，汉子一甩手就她甩了出去。
周月扭头对季年说：“你坐在这里别动。”
眼神带有安抚的意味。
说罢便提起椅子冲汉子的头砸了过去，季年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汉子猝不及防，下意识松开手捂住了头，那女子被吓坏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好在地上的女子先一步反应过来，冲上去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汉子缓过神，去看是谁砸的他，便看见了满眼狠厉的周月。
汉子似乎反应了一秒，随后气笑了，说：“黄毛小子在这坏我的事儿啊。”
随即眼神一凛，也提起椅子要往她身上砸。
周月双手接住了椅子，可耐不住他力气太大，周月的手被上面的倒刺划了一道口子。
汉子的跟班们早就去追那两名女子，他也知道追上去最重要，倒也懒得和黄毛小子较劲儿，便指着她的鼻子说：“你给我等着。”
放完狠话后，便出了店。
店内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
季年赶忙上去，抓起她的手，皱了皱眉，回头对老板说道：“我们的那份不要了，谢谢。”
然后拉着她往外走。
周月任凭她拉着。
季年走到了街头的一个台阶上，拉着她坐下，说：“我去给你买些药。”
说罢便要走。
周月拉住了她，季年扭过头。
周月哑声道：“等会儿再去吧。
她拉着她在她旁边坐下，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季年抿了抿唇，没说话。
周月笑了笑：“她是我妈的妹妹。”
那个名叫赵晓玲的，是赵丽霞的妹妹，那个去拉她的，应该是她的朋友。
季年轻轻嗯了声。
周月说：“她对我挺好的。”
所以，她应该要管的。
季年说：“嗯。”
周月继续说：“她一直被她前夫纠缠，就是那个男的。就算和平离婚了，那个男的也纠缠不休。”
“我一直觉得这个社会对女性很不公平。”
后面没在继续说了，不过季年都懂。
“好了，走吧，回家。”
季年抿抿唇，嗯了声。
周月那伤口又长又深，流了很多血，看着触目惊心，季年拿来了碘伏和棉签，轻轻给她涂上去。
周月看了她一眼，似有些开玩笑地说：“你难道不应该说‘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吗？”
季年妥协般地说道：“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她从没说过这种话，现在说出来有了些青涩的味道，再搭配上她这张冷漠的脸，那场景不是一星半点地好笑。
季年感觉到她握着的这只手在抖动，她下意识抬头，却看到了周月弯成月牙状的眉眼，她也笑了，说：“笑屁啊。”
周月放出声来捧腹大笑，要不是季年还拉着她的手，怕是会又崩裂。
季年说：“偶像剧看多了吧。”
周月笑得肚子疼，磕磕绊绊地说：“……没……没有看……过……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年继续给她涂着药，涂完后说：“上好药了，别碰水。”
周月也笑完了，说：“嗷。”
“你今晚睡我家？”
周月默了默，说道：“要不我回家吧。”
季年猜想她也不想回家的，就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夜路也不安全，就在我家睡吧。”
这话说了三次了吧周月记得。
她笑了笑，说：“好啊。”
那个房间没被人动过，只能说周月住校的那几天形成了肌肉记忆，所以，房间里的被子床单甚至地面，都被她一丝不苟的收拾得很干净。
季年说：“你还可以洗漱吗？”
周月看了看自己的手，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你先去洗澡，”季年说到这又有些扭捏，停了一会才说，“如果你不介意，浴室旁边的柜子里有新的内衣内裤，我还没有穿过……”
周月看了看她，随后笑道：“没事儿，谢了。”
季年回到卧室，坐在书桌前，打开书看，看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听见外面浴室的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周月说：“我洗完了。”
季年出去，说：“那你去睡吧，我去洗了。”
周月动了动胳膊，说：“咱俩尺码好像差不多。”
季年噎了一下，说：“……那挺好。”
周月笑了声，说：“行了，你去洗吧。”
“那晚安？”季年说。
周月说：“晚安。”
……
季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她房间的灯有些奇怪，季年总是把它看成一张人脸，有三个圆形的灯，上面两个组成眼睛，下面一个是嘴巴。
这会儿，她盯着它发呆。
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很渗人，久而久之居然还觉得有点好笑。
她点亮手机，由于常年静音，所以她现在才看见周月给她发的消息。
自从那天加上了联系方式，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在刚刚，周月躺在床上，才想起来，所以给她发了个消息：睡了？
季年看到的时候，距离发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季年回道：没。
过了一会儿，那边又发过来一条：你盖的被子冷吗？
这会九月份，天还很热，更谈不上冷。
她回道：你冷？
周月：问你呢。
过了几秒，周月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凶，网上都说女孩子聊天时会脑补对方的语气，那季年会不会觉得她很凶？
想了几秒，又发了个表情包，是个熊，正歪着头卖萌。
与此同时，对面发来一条：不冷。
几乎和她这条表情包同时出现在聊天界面，只不过表情包还是在这条消息的下面。
周月暗想：看来是真生气了？
不像她想的这么多，季年那边很平常，也没有脑补什么语气，只是觉得，周月发的这个表情包与她本人严重不符，盯着它看了几秒，忽地笑了。
周月拿着手机的手竟涔出了一点汗，她随手在空中甩了甩，继续打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发出了一条：生气了？
发出去的同时，她又觉得这条消息的语气好像有点不耐烦，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发个表情包，那边就甩了个问号进来。
季年：？
完了完了，真生气了。周月想，手心的汗似乎更多了。
她第一次交女生朋友，还是个她觉得值得深交的朋友，所以肯定会处处留意她的内心感受。
季年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出来她生气了的结论，正打着字解释，对面就发来了一条：我不太会聊天，你别介意……
季年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正想着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昨天杨欣跟她说的，女孩子聊天时会脑补对方的语气，并且她说她就是。
嗯，难道是周月脑补了她发的消息的语气，所以才想着她生气了？
这么想着，季年弯唇笑了笑，打字道：我没有生气，你别多想。
周月正煎熬着，突然看到了季年这一条消息，一颗心似乎沉到了谷底，她想：怎么办，真生气了。
网上都说女孩子说不是就是是的意思。
她又觉得在手机上道歉一点都不诚恳，她穿好衣服下了床，静悄悄来到季年房间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敲了敲门。
季年正想着她怎么不回消息了，就听见了敲门声，她想，季勇国饿了？
她起来穿好衣服，下了床去开门，却没想到看到了周月，她有些惊讶，正想说怎么了，周月就先开了口，只不过是晚上，她用气音说道：“我是真不会说话，平时也没跟女生聊过天，所以如果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开心的地方，请你不要介意。”
季年愣了愣，想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觉得好笑，她眼底流出一丝笑意，只是隐藏在了这黑夜中，她也用气音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语气很温柔，这下她应该不会再脑补了吧。
周月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是紧绷着的状态。
季年说：“我没生气，不早了，快睡觉吧。”
她答道：“嗯。”
她转身回去，关门之前，她朝季年挥了挥手，做出口型：“晚安。”
季年也说：“晚安。”
两个人几乎同时关上门。
周月重新躺倒床上，呼出一口气，拿起手机调了静音，又看了看她和季年的聊天记录，脑子里又冒出网上说的，聊天时让女生垫底的话，女生都会或多或少感到不舒服，于是她又打字：晚安。
季年回：晚安。
周月：嗯。
聊天结束。
周月长呼出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摁灭手机屏。
第二天早上起来，季年走出房间，看到周月正坐在沙发上，五点半时候的天才蒙蒙亮，家里还有些黑，她的脸被黑暗笼罩，季年说：“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周月这才抬了抬头，看见是季年，站起来说：“不早。粥我熬好了，你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季年说：“我不太饿，就喝点粥就好，你呢？”
“我也不饿，喝点粥就好。”
两人喝完了粥，预备一起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