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醒,快醒醒!”
由远及近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叶翡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雅白的天花板。
悬挂在半空的吊灯似乎摇摇欲坠,天旋地转的晃影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屋内氤氲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叶翡清醒了几分钟才回过神来是在医院,他动了动指尖,感受到冰凉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酥麻的感觉自指尖牵扯至全身。
“我……”
他的喉咙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嗓音嘶哑到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
“我的天哪,叶翡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真的要给跟你哥打电话,让他想办法了!”
正在大呼小叫的人是叶翡的大学室友,沈澜。此时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身酒气把刚醒过来的人熏得直皱眉头。
叶翡使出浑身力气,强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撕裂般的疼痛像是被人拧碎又重组。
“我怎么会在这?”
沈澜情绪激动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你要是没那喝酒的本事就别逞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几个欺负你呢。”
叶翡的意识渐渐回笼,脑海里闪过一帧帧凌乱到无迹可寻的画面。
他记得昨天傍晚跟顾晏之赌气,从家里逃了出来,一声不吭地回到学校宿舍,双眸被水汽填满,模糊之间看到室友明沈澜长腿一蹬,悠闲地做着一字马。
叶翡在门口站了一会,等到调整好情绪,才走进宿舍。
虽然才是刚入学的大一新生,但是沈澜显然比他更好地适应了这个学生身份。
作为同一级的舞蹈生,他跟沈澜的入学成绩只差一名,或许是第一名的诱惑太大,沈澜不愿屈居于别人之下,两人自从第一天来到这里就明里暗里开始较劲。
说起来这事也怪顾晏之。
顾家虽然一直对外宣称顾晏之有个同胞弟弟,由于身体原因不方便露面,但是时间一长,外界难免少不了一些猜测,更是对这个“弟弟”的容貌颇为好奇。
久而久之,传言越来越离谱,网上开始有人爆料说顾家长子养了只金丝雀,重点是这只金丝雀是个唇红齿白的男人,甚至还有狗仔在顾家别墅后面踩点,为的就是一睹叶翡的真容。
结果爆料的人最后说,顾家除了掌权人顾正民和顾家长子顾晏之之外,根本就没发现第三个男人,倒是拍到一个长发伊人的年轻背影,在落地窗前翩翩起舞。
照片拍的很糊,但是却难掩画面中那人清冷的气质,一袭乌黑的长发拢在身后,那小腰细的盈盈一握,雪白的手臂在身体前后交叠,一副婀娜多姿又妖娆无比的模样,惹得人遐想连篇。
从那之后,关于顾晏之“弟弟”的议论逐渐偃旗息鼓,公众转而将目光投向那个神秘的“女人”身上。
开学报道的时候,顾晏之送他上学,带着三四个西装革履的助理,在宿舍里横竖排成一排,从书桌到床褥,把叶翡在学校的一切都打点好,全程没让叶翡动一根手指头。
九月的天气本来就热,夏日残留的暑气还没有完全消减,大学宿舍空间不算大,老旧的空调嗡嗡作响,但是降温效果却寥寥无几。
除了叶翡之外,同宿舍的三个人一直沉默不语,想必心中早有怨言。
沈澜清秀的面庞被热气熏得有些发红,没忍住嘟囔了一声:“真他妈倒霉,跟谁住一起不好,非跟这不男不女又娇生惯养的少爷分在一个宿舍。”
房明渡捶了一下叶澜沈的肩膀,制止道:“少说两句吧。”
沈澜一听这话,更是来劲,干脆把手里的扫把往地上一扔,面向叶翡的方向站直了身体,“凭什么少说,这么热的天,一堆人在这挤着,当宿舍是自己家开的啊,还让不让别人收拾了!”
叶翡本就对顾晏之来送他这件事有所抗拒,外界的传闻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他不想给顾晏之添麻烦,更不想让顾家觉得他有所图。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要起身跟沈澜道歉,就被顾晏之轻轻按住肩膀,那人手指一曲,熟练地将他散落在脸颊的碎发勾到耳后。
淡淡的古龙香水味渗入叶翡的鼻腔,他抬头望进顾晏之幽深的眸子中,一时之间不禁乱了心神。
顾晏之高大的身躯挡住叶翡,自然也就没看到身后紧紧附着在他身上的目光。
仅仅是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场,就让沈澜不自觉后退了几步,更别说顾晏之又往前靠了两步,从容不迫地从掏出名片,递给面前略显稚嫩的几人。
“我是顾晏之,叶翡的哥哥,阿翡身体不好,以后有劳你们照顾,如果有什么其他需要,可以打名片上这个电话。”
叶翡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嘴角渐渐泛起一丝笑意。
没有故意隐藏身份,就说明在顾晏之的心中,他并不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不知道是因为顾晏之这个名字过于耳熟,还是因为被真诚的态度打动,剑拔弩张的气焰顿时被浇灭,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番,纷纷接过名片,没再抱怨。
那之后的第二天,学校突然下了个紧急通知,临时给全校所有宿舍换上了新空调。
沈澜听到这事后,第一反应看向叶翡,放低了声音跟房明渡和李国希说:“不会是他那个哥哥吧……我昨天就想问,顾晏之是不是那个常年霸占新闻头条的那个顾晏之,不是说他包养……”
不知是被谁制止,沈澜戛然而止的声音在宿舍里显得格外明显。
叶翡装作没看到室友探究的目光,心里默默思忖着,这么大动干戈的阵仗倒像是顾晏之能做出来的事。
好在枯燥又难熬的军训生活随即到来,宿舍里另外那三个人像是形成了一种默契,再也没有提过顾晏之这个名字。
叶翡倒是坐实了娇生惯养这个形容,每天傍晚被顾晏之接回家吃饭,晚上熄灯前再被送回宿舍。
对比之下,其他人就显得有些凄惨,明明是全封闭式的军训,就凸显叶翡一个人的特殊。
所以昨天沈澜瞧见叶翡回来,自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嘲讽道:“哎哟,少爷今天怎么没在家用晚膳,可别饿出什么毛病,到时候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叶翡没接话,抹了把脸就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后,突然对着沈澜说了一句:“你有没有酒,我想喝酒。”
沈澜闻言一怔,随后吊儿郎当地说:“想喝酒还不简单,酒吧去过吗?”
叶翡摇了摇头。
沈澜收起双腿起身,勾住叶翡的脖子,笑得不明所以,“走,哥带你去体验体验。”
临走前不忘把房明渡和李国希召唤回来,几人趁着天黑,从外墙翻了出去。
叶翡长这么大第一次来这种风月场所,一进来就被浓重的烟味呛到,咳得直冒眼泪,他只能捂住口鼻,跟着室友往里面走。
路过舞池的时候,收获了不少轻佻的目光和不怀好意的口哨声。
顺着边缘的小道往里走,所到之处越来越安静,墙壁统统刷成了艳粉色,极具刺激性的颜色,与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叶翡只觉得太阳穴嗡嗡作响。
“原来酒吧里面是这样的……”
房明渡听到了他说的话,不可置信地问:“别告诉我你第一次来酒吧,富家子弟都这么……洁身自好吗?”
李国希从身后踹了一脚房明渡,“什么叫洁身自好,来来来,你跟我解释解释,来酒吧怎么就不叫洁身自好了?”
房明渡双手合十,笑眯眯道:“我错了我错了,我这不是怕把人带坏吗,万一出点什么事,他那哥哥再来收拾我们,那也太得不偿失了吧。”
沈澜轻“嗤”了一声,说道:“这么大人了,能出什么事啊,凡事得勇于迈出第一步。”
说完还不忘问一句叶翡:“我说的对吧。”
叶翡潦草地点了点头,“有酒吗?”
沈澜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喝酒,于是把人带到吧台,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挑吧,想喝什么样的酒都有。”
没过多久服务员折返回来,端上一排颜色美艳的鸡尾酒,放在叶翡的面前,“先生,请慢用。”
“谢谢。”
叶翡被保护的太好了,自从十岁那年被叶母带去顾家后,跟在顾晏之身边转眼就是八年。
这八年来,顾宴之从来没让他去过乱七八糟的场合,所以他没见过这么新鲜的东西,导致视线完全被手边的酒吸引,没注意到服务员离开时不怀好意的眼神。
他端起杯子放在嘴边浅浅抿了一小口,没有出现想象中那种辛辣的味道,而是带着一抹甘甜。
一口气连喝了好几杯,只顾着把自己灌醉,连室友何时从身边离开的都不知道。
平时滴酒不沾,逐渐涌上头的醉意让叶翡觉得陌生,转头看向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只能看到舞池中不断扭动身体的人。
想到从家里离开时,顾晏之骤然冷下来的眼神,叶翡心里一阵委屈,带着酒意的喘息都比平时明显了不少,一声一声敲打着他的耳膜。
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转身正欲离开的时候,突然撞到急匆匆路过的服务员。
服务员手中的花束掉落在地上,火红的玫瑰摔出了几片破碎的花瓣。
玫瑰花粉一下炸裂在空气中,叶翡还没站稳脚跟,感觉像是被人扼住喉咙般喘息困难。
他对花粉过敏。
晃晃悠悠地往后退了两步,叶翡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喘气,随着缺氧程度加深,意识逐渐变得薄弱。
服务员见状,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撞的一下把人撞坏了,赶紧上前询问:“先生您还好吗?”
叶翡背过身,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离…我远点。”
服务员不敢上前,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叶翡意识到是他的哮喘要犯了,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摸遍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口袋,无一例外都是空荡荡的。
出门太过着急,换好衣服后竟然忘记把药装进口袋。
最后实在撑不住,眼前一片发黑,浑身软绵绵地往下倒,没有如意料之中地倒在地上,而是被一个宽阔温暖的拥抱接住。
鼻腔里涌入冷淡又疏远的古龙香,熟悉的味道让他一瞬间就软了双腿,毫不设防地倒在男人怀中。
“哥哥……”
叶翡意识混乱之中喃喃了一声。
不远的卡座中,盯着叶翡许久的一名男子站起身舔了舔嘴唇,跟身边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骂骂咧咧地往前走,嘴里不停念叨着:“真他妈是个浪荡玩意,长着一脸清纯样,还不是主动往男人身上贴。”
等到带着几个人走到叶翡身边,看清抱着叶翡的男人,突然面色大变,露出骇然的神情,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整张脸都憋成了猪肝红。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陆,陆总,您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