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姓的学校是很不错的，因为没有粗鄙的人，当然，如果肆意地嘲讽别人的粗鄙不算粗鄙的话。

每日除了无聊的课堂，就是展示自己拥有怎么珍贵的珠宝，以及对帝室或者同龄贵胄的适龄未婚配男子的倾慕。除此，固定的节目，就是搬弄对低贱之人的取笑。这似乎是贵姓之间，维持关系的一个有效办法。

尽管羽家没落，作为四大贵姓之一，新起之秀还是无法忽视我的存在，她们也常常与我交谈。近日里，她们谈及我时，总要为我之前缺席灵玉之选而惋惜。每当这时，我自是露出微微感激的颜色。

按照规矩，帝室每择出灵玉之选，都要举办帝晏，把名单入选之中一一列入邀请，再着重地选出几个。

今天就会公布今年的参宴名选。为了学堂里的殷殷期盼的女子能够更快地知晓结果，帝室主持灵玉之选的老侍从眼上的白眉垂落，笑吟吟地举着名单，人人屏息静气。

我既缺席灵玉之选，自也不会在参宴之选，所以心态倒是平常。

我还会在贵姓女子学堂里再待个一年，下次的机会是定能把握住的。

前面的几个名字，我都有所预料，霖音在，月府的大小姐月千雪在。我对月千雪只有几面之缘，总归不太愉快。幼时我和母亲跟随过父亲参加过月府宴席，竟被这月小姐当众称是妾室女儿，大人们赶忙以童言无忌遮掩。但她对我和母亲无礼冒犯，我是一辈子记住了，对这月家着实没有一丁点好感，如果没有大人在旁说的话，孩子怎么会学呢。

我在学堂里，向来是温柔有加的形象，也多亏了这月小姐不稀得来学堂，月府会专门请了各类琴棋书画以及帝室礼仪的教导。她也就在灵玉之选时来了一次。

名单一一被诵读，其余的也是天辰国几个有名有姓的贵姓所出。

眼见我周遭几个有喜极而泣的，有失落不已的。虽这贵姓女子学堂里，全是有财有势的家族女儿，但天辰国并非正室所出的女儿，以后的婚配选择，自己毫无主宰之权，必须得由正房夫人一人决定，连府中家主亦不能干涉，除非被帝室选中。

这条规矩，是因为正室夫人大多也是贵姓的正室所出，而侧室多为下等仆人。为了维持贵族血统高贵，天辰国祖辈冥思苦想出来的。

且不说谁都想将来飞黄腾达，扬眉吐气，就论个人毫无婚配之自由，也着实让人胆战心惊，而一家之内，这正室和侧室关系崩裂，互为仇敌的也大有所在。我已归入星黛夫人名下，与她的关系看来是大大缓解，但有些人并不是。我转眸看向喜之不尽的霖音，曾有多少的泪，她因此而流。

所以她们如此紧张自己是否在名单之上，也能理解。

不过，在最后两个名字报出时，我看到了她们的愤懑之色，尤其是霖音。

“星嫣。”

“羽希。”

也不止她们，我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竟然是我和我的“表姐”星嫣。

我和星嫣好像都没有参加灵玉之选。但我们两个却都在名单之上，甚至连掩饰都没有，这当然不会少了星家和羽家的运作。

我忽而苦笑了一下，不知这几天总在安慰我的，现在是什么心情，想必一定是怪我恨我了。但我在短暂的怔忡以后，立即欣然地接受了。管她们是什么想法呢，我必须要一步步向上爬去，我已经放弃太多太多了。

走出学堂时，霖音又如逃不开的苍蝇，来向我发难，我已经习惯。

“看来你们羽府打点好了，就算你没有参加灵玉之选，也依旧有你的份。”

在川流的人影里。我又与霖音讥嘲的眼睛对望着。

“怎么，你怕自己比不上我吗，以侧室之女的身份。”我淡淡地笑了，特意踩在她的伤口上，兴致勃勃地看着。

但我对霖音的报复，只会引来她蓄谋的反击:“那又怎么样！我就是侧室所生。但至少我不会喊害了我生身母亲的人为母亲。”她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看着我。

“对了，我再好意提醒一句。听我父亲说，最近雪狼一族在外的叛军闹事了。为避免城中的同伙里应外合，以后会对于雪狼一族的奴隶格外地严查呢。”

她换了看热闹的戏谑语气:“你的小女奴，就是雪狼一族的，不是吗。哦，你看她的眼睛，多么多么的蓝，别人还比不上呢。也许她的血统是最纯正的，也就最有可能起了反叛之心的。啧啧啧，那可怎么办呢？”

“够了，霖音，不要胡言乱语了。”然而我只是强撑着平静，霖音的父亲授职将军，她的消息不会是空穴来风。

“我自是胡言乱语，到时你的女奴身首异处，你可别哭呐。”

霖音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但我脑子里心心念念的全是雪狼族叛军一事。我对霖音透露给我的事不能不感到骇惧。可纵使我心神已乱，面色依旧是平淡。

我担忧着，又看到寻穹驾着马车来接我，我的耳边则是霖音更恶毒的讥笑。

自我上次踩踏寻穹的后背以后，以后她每日来接我之时，我都会继续地踩踏她而登上华贵马车，再也不与周遭格格不入。

这也并不需要我如何地命令她，她非常自觉。可她的自觉，真是令我厌恶。

我准备再把脚踩上去，可一想到霖音的言语，我的脚就变得无力。我知道，总有一天，寻穹会离开我的！

当晚，我端坐在内室，脑中依旧被雪狼叛乱一事纠缠。寻穹提着桶来来回回几次，已把木桶盛满了热水，就要告辞出去。我看到她冷漠的面容，就对那不可知的未来觉得害怕。

“你知道雪狼族叛乱一事吗？”我叫住她问。

“没有听说过。”她平静地回道。

“是吗？”我难以信任应了一声，“之前雪狼一族甚是强大，但自从被天辰国吞并以后，早已人力物力凋零。而天辰国既吞并了雪狼和赤鸟一族，强大得空前。雪狼一族若想复立，难于登天。”

我的话听起来是很惹人恼怒，也不知何时，我对寻穹都是这样说话。

寻穹低眸对我应道:“羽希小姐。我的国家已然灭亡了，我不会有任何痴心妄想的。我会安心地做一辈子的奴隶。”

她说得极为卑贱。我大怒起来，她说得越是卑贱，她的心思就越隐忍。我骂道:“你应该多去看看那些叛乱之人是如何被拆皮剥骨的！”

“那恐要麻烦小姐多带我去看。”我终于看到蕴在寻穹蓝瞳中，无法隐藏的决然。说完，她就昂首地出去了。

我望着她，忽然看到她的背影被架在仿佛是绞刑台竖起的柱子。我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

我一直都明白，我从来都不能困住寻穹，从来都不……我只依靠着卑劣的手段地阻止了她的自由，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和她共同拥有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