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仆从将剥下来的灵兽皮放在一旁预备好的托盘中，这些都是刘管家事先安排好的。

随后，他们拎着灵兽走到各位宾客的桌前。

刘管家大声道：“上菜。”

他们提起手中的弯刀，将灵兽的肉削了下来，骨肉完美分离，然后放在各位宾客面前的餐盘中。

晏闻照和林束自然也分得了一大块灵兽肉。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吃下去的欲望。

这种分割方式，和刘府中堂隔间那些木桶里的尸块十分类似，将血肉剔除干净，只留白骨。

餐盘中的灵兽肉上血淋淋一片，甚至还有些地方在跳动。

这谁敢吃？

林束抬头看向主位上的张平。

张平率先拿起刀子，刀尖挂着肉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他大声咀嚼，一脸满足，像是在吃人间顶级美味。

真是个疯子，林束低声骂道。

宴会上，晏闻照和林束假装切着灵兽肉，却始终没吃。

不知过了多久，张平才宣布宴会结束。

晏闻照和林束立刻起身，这次，没有什么力量阻挠着他们。

也许是剩下的故事不再有关于这两位画中员外，所以他们可以行动自如，晏闻照猜测。

两人迅速出了大殿，分头去找姜意。

冷房内，姜意在这阴暗狭小的房间里转悠。

小不点作为地息的形态没有被吸入画中，希望他能好好躲着，不要被人发现了，姜意在心底祈祷。

姜意也不知道她在这房间里待了多久，太过黑暗的地方极其容易让人丧失对时间的判断力。

这里，每一处都充满诡异。

从门板到脚下的地，每一处都留着杂乱的抓痕，有的深有的浅，还混着点点血迹。

这里死过多少人？也许张平也数不清。

姜意摸着袖中藏起来的符纸，还有两张，全都是攻击性符纸。

她叹了一口气，每天都是在各种各样的环境里跑跑跑，她画了一堆的瞬移符，全没了。

姜意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希望在她用掉最后一张符纸之前，晏闻照和林束能过来救走她。

门吱嘎开了，走进来一个衣着不凡的人，来人正是张平。

待他走进来后，刘管家也跟着进来了。

刘管家在张平面前的姿态很低，腰板没有在姜意面前挺得值。

看来，不光是府中的下人害怕张平，就连能代表他讲话的刘管家也害怕他。

张平进来后，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冷冷的审视着姜意。

姜意想着阿灵平日的性格反应，将头埋了下去。

没想到，张平却道：“把头抬起来。”

姜意将视线和张平平视，她不怕他。

张平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她捏着威力巨大的符纸，心里有了底气。

“你的琵琶呢？”张平问。

他的语气森寒，似乎又想起了在宴会上被人暗讽的不快。

府中乐女的琵琶都是统一购置的，买的都是全城最好最贵的琵琶，她竟然敢拿一把上不得台面的破琵琶丢他的脸，简直愚蠢！

“大人问你话呢。”刘管家见姜意迟迟不肯开口，便提醒道。

“回大人，我的琵琶……”姜意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再不说，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张平语气随意，好像是在说一句极为平常的话。

姜意也不结巴了，实话实说道，“凤翘，是凤翘把我的琵琶给砸断了。”

“凤翘？”张平哼了一声。

他没说话，刘管家却已经出去了。

还没一刻钟，刘管家便带着凤翘过来了。

凤翘还有些挣扎，刚一进到屋内，她就看见了姜意，一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眼里的怒火烧了起来。

她挣脱刘管家的束缚，直接扑到张平跟前，跪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响声。

姜意：这么响，膝盖不疼吗？你真的很拼（点赞）

凤翘的眼里挂满了泪水，下一秒，珍珠大的泪就掉了下来。

她扯住张平的衣角，哭诉道：“大人，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她哭哭啼啼半天，一点也没注意张平脸上的不耐烦。

“做什么主？”张平问道。

他的声音冷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凤翘还以为张平是看她这个样子心软了。

她急忙开口，“做，做……”

凤翘磕磕巴巴说了几个字，愣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本来就是她先挑的事，不仅挑了事，还故意砸坏了阿灵的琵琶，她哪里需要做主。

姜意心中暗自摇头，这孩子，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一下脑子，编好了再来，还真是蠢的可以。

张平抬脚，一脚踹在了凤翘的心口上，声音比凤翘刚才下跪的时候还要沉闷几分。

凤翘被他踹飞老远，要不是中途被一根柱子挡住，姜意猜她能飞到墙角。

凤翘吐出一大口鲜血，她不明白，明明大人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子怎么开始踹她了？

“既然是她毁了你的琵琶，那就让她亲自赔给你。”张平淡声道。

被凤翘抓住的衣角有些发皱，他心底的情绪翻腾上来，眼里满是厌恶。

“至于你，毁了我的宴会，待琵琶做好，你就在这弹到死。”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姜意待在原地没动，弹到死？

阿灵也是这样死的？

刘管家带人将凤翘拖了出去，姜意听着声音，好像是在她的隔壁。

凄惨无比的哭喊声像是要震碎整个屋顶，如同厉鬼索命，姜意的心跳加快，无法控制，她想动，却动不了，有什么力量在限制她的行动。

尖叫惨绝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久到让人麻木。

姜意靠着墙壁喘息，她实在无法想象凤翘在那边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

过了很久，门再次打开，刘管家拿着东西踏过门槛。

一把琵琶。

一把新制的琵琶。

准确来说，只有琵琶弦是新制的。

弦上带着血，发着诡异的红光。

姜意看了一眼，就浑身僵硬，定格在原地，血液逆流般冲向大脑，一阵眩晕。

那是，凤翘的肠皮。

肠皮被割成极细的琵琶弦，安在那把府中统一购置的乐器上。

“弹吧。”刘管家将琵琶递了过来。

姜意没有伸手，好半天，她的指尖才能微微蜷缩。

这是属于阿灵的反应。

姜意的手慢慢伸了出去，接过那把肠衣琵琶，弦上的血还带着温热。

“这是大人赐你的荣耀。”抛下这句话，刘管家就带着人出去了。

姜意的手指搭在琵琶上，指尖拨动，声音不比乐府里的精制琵琶差。

流转不绝的琵琶声穿过冷房，飘向后院的每一处。

阿灵死前的记忆一幕幕映入脑海，绝望的，悲惨的，痛苦的，麻木的，解脱的。

阿灵在冷房弹了一整夜的琵琶，她想起了自己的儿时，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

阿灵生在听风楼，阿娘是听风楼里一个不起眼的琵琶女。

阿娘相貌平平，但琵琶技艺很高。但在听风楼这种以色侍人的风花雪月场所，长得不好，阿娘弹琵琶时也无人捧场。

后来，阿娘生下阿灵，便退到幕后给听风楼里的头牌和花魁娘子伴奏。

阿娘在听风楼无权无势，阿灵也跟着受尽欺辱虐待，她经常爬上听风楼的屋顶，掀开瓦片，透过一点点空隙，看下面穿着轻衣曼纱舞动的花魁娘子。

偌大的舞台，阿娘没有一席之地，她躲在台下的纱帐里，只有灵动的琵琶声传出来，配合着台上身姿款款的美人。

那时，阿灵只有七岁。

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带着阿娘离开这里，不会再有残羹冷炙，不会再有冷眼相待。

可还没等她长大，阿娘就死在了听风楼。

她刚刚学会阿娘教得那首曲子，跑过去想和阿娘分享这个好消息，推开门的那一瞬，小小的人愣在原地。

阿娘用她最爱的那把金杉琵琶的弦了断余生。

阿娘死了，阿灵也被听风楼的老鸨赶了出来。

她的相貌比阿娘出色的多，那老鸨本想留下她。

但是阿灵的性子倔得出奇，无论怎么管教，她都不听安排，后来不吃不喝，老鸨怕她给听风楼惹出麻烦。便挑了一个雨夜，蒙着麻袋，将她丢在了很远的郊外。

阿灵在麻袋里淋了一夜的雨，次日被路过的行人解救。

她以前从未离开过听风楼，她沿路乞讨，一直走到了新城。

阿灵被新城的一个戏班子的班主捡了去，在那，她吃了很多苦，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

待她学成第一次登台，一曲琵琶绝音惊为天人。

台下坐着张平，顺理成章，她被张平带回乐府。

一开始，阿灵以为自己遇到了贵人，她很感激，每天拼命地练习琵琶，只求弹出更好的曲子报答张平。

但她不知道，乐府只是张平为了附庸风雅而建，它是张平的面子，一层伪装。

后来，乐府里不断有新人来，旧人去。

那些旧人无非两种下场。

第一种是从冷房里抬出来的，她们会被扔到齐天山上，作为齐天山的养分。

第二种是被张平送给达官贵人。

无论哪一种，阿灵都不想要，她开始后悔离开戏班，后悔没听班主的劝告。

她想逃，但是不敢。

张府处处都是暗兵，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