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义庄？”有人道，声音里带了点儿颤抖。

修道之人，原是不应当怕这些东西的，只是他们年纪尚轻，多还是些少年人，对生生死死尚未勘破，见了死人死鬼，多少还要哆嗦。

那木屋采光极差，不知是不是因为存放了死人的缘故，便觉得尸体和阳光是格格不入的。天光原本晦暗，这屋里更是黑得仿佛暗夜，在火折子跳跃的火光下，只见到屋子正中整整齐齐码了六具棺材。一股肉类腐烂的味道隐隐绕在鼻尖。

“纵然人死成鬼，也是去往执念所在之处。从未听说义庄里闹鬼的。”一个叫魏宇的就道，“若要说起来，义庄里可能是最没鬼气的地方。”

他乃是疏星观的弟子，看年纪大约十八九岁，长了长长的一张脸，年纪虽不大，却一副老成在在的模样。

“那东西引我们到此处，必有缘故。”碧春峰下，风静下属，魏曼殊道。她是一个长相极温和柔美的女子，头上斜插了一株黑暗中微微发出幽光的硕大的白海棠，花瓣似无风自动，轻轻摇摆，当是她的某样法器。

“一齐行动，切莫分散了。”风静道，还是立在左情的边上。他倒似乎是个极客气，极可亲，极好的人了。左情站在他边上，却是浑身都不舒服。风静这般光彩耀目之人，往他边上一站，更是显得他浑身污秽不堪，无法入目了。

他有点儿自惭形秽，又端着一口气，不愿意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灰溜溜地钻到边上去。仿佛躲着光的黑暗中生活的老鼠。

他年少时自视甚高，不想而今却是这番模样。

几人当下便到处探查了一番。

这小楼不大，一楼里满满当当停了六具棺材，二楼想必是看顾这义庄的人日常起居的地方，只一张小床，一副桌椅，一些日常生活的零碎东西，十分之简朴。并不见一人。

“呀！”忽听到一人惊呼。

众人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张小床下，一只脚从靠着墙的地方伸了出来。那是一只男人的脚，穿着一双沾了些泥的黑布鞋，脚码极大。

那脚只漏了个脚脖子在外头，裤脚外，露出的皮肤惨白中泛着股青色。

魏曼殊离那床站得最近，见了那脚，此时哆哆嗦嗦地弯腰往床下看去。

一张惊恐的，扭曲的脸正对着她，伏在地上。那脸上，一双牛般的眼睛暴突起来，似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死不瞑目。

一个趴在床底下的死人。

魏曼殊轻轻地“啊”了一声，往后倒退了几步。

左情皱了皱眉，靠着床单膝跪下，伸手去抓那死人一只紧紧握着拳的手。那人死去多时，身体早已僵硬，一拉之下，仿佛一块千斤的石头似地，竟然纹丝不动。

“我与你一起吧。”风静道，也弯下腰，抓了那人的一只脚。

左情撇了撇嘴。他倒是恨不能离这人越远越好。

两人一个拉手，一个拉脚，将那人从床底拉了出来。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了粗棉布做的一身黑衣服。他样貌极丑，一道弯弯曲曲的刀疤，从他左额一直蜿蜒到右边的下巴，跨了整张面孔。他依旧维持着死时的姿势，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头，贴着身体的两侧，左脚弯着，右脚则伸得直直的。

左情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并没见到他有什么外伤。

他是给活活吓死的。

“这想必便是义庄的看守了。”一个叫王千霈的修士道，“义庄这地方在民间总不吉利，听说只有样貌极丑的孤苦人为了生计会去做义庄的看守。”

“能做义庄的看守，想必胆子应当比寻常人大些，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能将他活活吓死？”魏宇道，也蹲在地上看那尸体。

那尸体的脸孔极是骇人，除了他们几个，剩余几个弟子均站得远远地。这些小修士，成日里在灵气缭绕的青山绿水间修习仙法，偶尔受乡民所托下山做任务，最多的便是处理那些调皮爱与人玩笑的狐妖了，还真的很少碰到瞧着这般怕人的东西。

这太平盛世，已延续了近千年了。

几人正围着这尸体一头雾水，楼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这木头的屋子隔音极差，楼下的响动极清楚地传了过来，震得人心头一跳。

一楼方才已细细地查探过了，应当只有…六具紧紧合着的棺材罢了。

这义庄所处之地是城中最偏僻，最人迹罕至的，周围只有一片连绵的荒草。那声音…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