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耳边似有滴水声，像在一处巨大静谧的洞穴中，缓缓荡漾开来。

姜亦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中，她怔怔地捂住自己的右眼，反复尝试几次后，她终于确认……左眼，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伸手摸进怀中，药杵还在，她这才放下心来，环顾四周。

她被关在一个铁笼里，铁笼旁边环绕着一汪漆黑的水，四周是阴冷潮湿的石壁，像在一个石洞之中，往上看去，高高的洞顶，又窄又小，透进来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出，现在是白天。

身上衣服半干不湿的，头发披散着，凌乱的像个真疯子，发簪早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她伸手扯下衣服上的系带，把头发束在脑后，正借助牙咬系着结，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不远处。

“看到亦儿你，好像很喜欢这儿，那我就放心了。”

是毕溪月，站在水池边，一脸笑意地看着姜亦。

姜亦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继续系着结，系好了，便靠在铁笼上，闭目养神。

“你要是乖乖待着，还能再享五年的福，好好的做你的小家主，可你偏偏想走……”毕溪月将一块饼扔进笼子，“现在，你就只能在这儿等着，等到五年后，我将你的医修灵脉，移到我盈儿身上……哈哈哈……”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灵脉，还能转移？

姜亦依旧没吭声。

“你就在这儿好好享受吧！放心，你不会死，也没有人会来救你，他们都只会以为，你伤了你二哥，因为害怕，离家出走了哈哈哈哈……”毕溪月笑着，转身消失在洞穴中。

姜亦回过头来，捂住已经瞎掉的左眼，看着毕溪月消失的方向，出了神。

看来，这个女人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的亲生儿子啊……

五年，为什么是五年？等到姜盈也七岁吗？所以碧水宴上，她说联姻之约，要定下五年之期。

姜亦忽然意识到自己挡眼睛的这个行为，很多余，已经看不见了，挡它做什么……她放下手，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很好，一点伤也没有，看来她晕了之后，就被弄到这里来了。

她打量着囚禁她的铁笼，四四方方，能容纳三四个成年人，但对于她来说，还有点高。

伸出双臂，脚下轻轻一跳，她抓住了头顶的铁栏，稳住身形，栏杆之间的缝隙很窄，头钻不出去，她便牵引着身体往上，一下一下，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头顶碰到铁笼，但不能重也不能轻。

练了许久，她终于力竭，瘫坐在地上，片刻后又将腿伸直，开始拉伸。

五年，还有很久，既然暂时想不到出去的办法，不如趁此机会，让这具身体变得更强。

时间过得很慢，她嚼着毕溪月扔进来的饼，只觉得干噎不已，她看了一眼铁笼旁边的池水，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伸手捧水喝，只是忍着。

吃完饼，她虚靠在铁笼边，半蹲着，手中摸到药杵，轻轻婆娑着药杵上的棱条，不一会儿，她的意识便来到了药杵空间。

这次吃魂涨的修为，果然让这里又发生了变化。

那个四四方方的房子宽敞明亮，四周的墙变成了打开的窗，但外面却是一片虚无，雾蒙蒙的；书架上的书似乎也变多了，排的紧密有序；那片种满药草的土壤，像一处温室菜园，药草长得愈发生机勃勃；书案上那叠黄纸上，出现了朱砂描绘的符纹；身后一排排的药柜中，每一个药瓶在她眼里，都有了名字。

涨修为的确很有用，可她若只靠吃魂来涨修为，定是不够的。

她看向书架，伸出手，心中想着修为，同时又挂心她身上的毒，转眼间，两本书落入她的手中，一本关于修炼，还有一本，却是关于兽修的。

姜亦先翻开了那本修炼的书，和上次一样，看得很快。

里面讲了修真九大体系，一些历史起源之类的，而关于修炼，大体是说：修行之法，便是修道心，心定神凝，默诵心诀，引天地灵气入体，留清排浊，于灵识归纳，曰力，为修为根本，可使五感灵，身形敏，结合灵术，可飞天遁地、隐身瞬移，更甚者可用灵术御敌，除魔卫道，护卫苍生。

她对护卫苍生没什么兴趣，接着翻开了兽修那本，很快，便看到了璇玑宫陆云楼所说的银乌子。

银乌子是毒，但却是妖兽银乌巨蟒身上提炼出来的。

所以……想害死她的，是兽修？

她接着找来兽修一族的书，翻看起来。

兽修居于无极宫，以御兽为力，灵脉所有者，懂兽语，其余兽修需修至六阶才可通兽，九阶兽修可御万兽。

姜亦放下书，眉头紧锁。

看来，即便被关在这儿，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啊……

她扫了一眼书架上数不清的书，呼吸的滞涩感提醒着她，待得太久了，她随手取了一瓶药，闭上眼，离开了药杵空间。

再睁开眼，左眼视线的一片虚无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应，她靠在铁笼上坐了下来，双腿因为长久地半蹲，止不住地颤抖，她一手握着药杵，另一只手拿着那瓶从药杵空间里带出来的药。

打开药瓶，她将药水灌进口中，口渴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

此药名为“灵泉”，是以灵山荷叶与山林果配合灵山天泉熬煮而成，生津润肺，最是解渴。

解决完身体需要，她盘膝坐下，闭上双眼，默诵方才在书中看到的心诀，不消片刻，便入了定。

入定的感觉很奇妙，像是在做梦，可自己却能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

风似乎有了形状，岩壁上的水滴滴落得很慢，意识似乎脱离了身体，飞出了这个洞穴，可什么都看不清，一切都像被虚化了一般，只见到其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伸手将光芒托住，一点一点，慢慢汇成一支细流，跟随着她的意识，从洞顶的入口而来，自她眉心流入身体。

吐纳之间，意识变得清明，身体也变得很轻。

不知过了多久，姜亦睁开眼，天已经黑了，月光皎洁，满天星辰，洞穴中的光线变得愈发昏暗，可她抬头，却能从那一方小小的洞口，看见外面的天。

算是有天赋吗？也许吧，毕竟她的身上，有那个什么医修灵脉。

她并不知道灵脉有什么用，先前告诉姜二自愈力是因为灵脉，也是她现编的。如果自愈力是因为灵脉，那就不应该需要她发疯才对。

这具身体充满了谜题：是什么人要杀她？毒症怎么解？医修灵脉有什么用？为什么疯症状态就能自愈？……

好好的活下去，本来就很难，这一点，在哪儿都一样。

日复一日的活着，时间就会变得很慢，但姜亦不同，她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强健体格、修炼灵力、看书研习……

除却每日从头顶洞口扔下来的一个饼，即便什么都没有，她也毫不担心，无论她缺什么，药杵空间几乎都能满足她，那些药瓶也像取之不尽一般，她每用掉一瓶，都会自动补上。

她看了很多书，但身上的毒还是毫无头绪。

银乌子之毒的确如陆云楼所说，沾之即死，死后尸体会遍生红纹，且按照她的理解，便是体内每一根神经会被腐蚀殆尽。

所以左眼的毒症，便是因为毒素开始腐蚀她的视神经了。

她现在只能等到出去之后，找到那妖兽，才能有可能研制出解药，就因为沾之即死，所以书上完全没有任何关于解药的描述。

时光流逝，日升日落。

姜亦用落石在铁笼上刻了一道又一道的划痕，一千多道。

转眼间，她被关在这儿，已经三年了。

药杵空间现在完全变了模样，再也不止四四方方的房子，那里面现在是一片没有尽头的空间，漫山遍野的药草，一间三层高的藏书阁，一处像家主寝殿那般规模的书房，一间和藏书阁一般大小的药房，还有凉亭、长廊、湖水……

那个铁笼如今也完全关不住她了，一年前，她便生生将那铁栏掰弯了，只是离开铁笼，她也没有办法出去，头顶的洞口太窄，人根本无法通过，只能容纳一块饼出入而已。

忆起毕溪月三年前进来那一次，来得悄无声息，离开也是，想必这洞穴必是有什么机关，但她还没能摸索出来。

这天，她如往常一般，意识抽离药杵空间，盘膝凝神，修炼灵力，耳边却传来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是从上方洞口传来的，可此时并未到扔饼的时候，而且那脚步声极轻，定是习武之人。

姜亦睁开眼，脚下一轻，离开了铁笼的范围，跳到了池水边的岸上，贴着墙壁，静静听着上方传来的动静。

以往送饼的，都是蒙了眼的侍婢，摸索到洞口，就往下扔一块饼，饼里还被毕溪月安排揉进了滋补的灵药，姜亦也是因为药杵空间，才慢慢察觉到的，想来毕溪月是怕姜亦死了，没有人给她的宝贝姜盈渡灵脉……

蒙了眼的侍婢，姜亦做什么都没有用，可今日不同，无论来人是谁，发现铁笼中没有人，也许便会招来毕溪月，她不能放过任何能逃出去的机会。

“嗯？不在这里？”

姜亦耳朵一动，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嘟囔声，是姜大的声音。

洞穴的光被堵住了，她抬眼看着洞口，那只眼睛正在窥视着洞内。

姜亦心中一动，“怎么是你这个废物！”

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也比三年前成熟了些许。

“姜亦？”姜大试探地问了一声。

“我还以为来的是二哥哥，害我白高兴一场。”她语气满是鄙夷。

“你——你以为姜二会来救你？你弄瘸了他的一条腿，如今他只会恨不得杀了你！”姜大果然被激怒了。

“是啊！也只有二哥哥可以进来，你？你来了能做什么？不过是在上面骂骂我罢了，你进不来的。”

“我进不来？我今天就是来要你小命的！”姜大一声怒喝，竟然开始用刀斧劈凿那一方小洞，试图扩开。

姜亦轻笑一声。

最蠢的办法，倒也是个办法。

“那就，多谢你要来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