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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柳家有女初长成,隐在深闺人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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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注,一辆马车正缓缓驶离皇宫。豆大的雨珠缠绕在车辋之上溅起一轮一轮的水涟。

一男子掀开帷裳,面露焦急之色,连声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

柳林路虽已得被贬之令,此刻却迫不及待要离开皇宫。

大街上,人来人往。一面容清秀白皙的小生正奋力从各色的裙摆间钻出来,站起身,一溜烟便没入了各色小巷,没了踪影。

姑娘们突然发现人已经不见了,那一张张愁容就像是刚浸湿一点的纸张般微微皱出几道浅浅的痕。

“我的公子呀!怎么这般害羞!”

“什么公子!就是个穿着男装的女客,你看她那脸白嫩如水样,分明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不是不是!他不是!他是我的梦中情郎!”

“可我也觉着她好像真是女娃娃,那般白净秀气!”

“你们这样说好像你们在这处挤着,并不是看他长得白净秀气一般!竟会给自己找脸回补!”

这群妙龄女子,哄闹作一团。只一个胖乎可爱的姑娘,非不肯承认那人是女子,仿佛一承认自己的相公就要没了一般。

小生隐入一条小巷中,他抬头四处看着这条巷子,忽地发现好像不曾来过。那双透亮的眸子扑闪扑闪着,似要将这稀奇的地方全都装进脑子里去。

“你且要多去看看这世间百态,才能出来好故事。”

老师的话犹在耳边回荡,小生自顾自地点着头,悠悠地走着看着这些个新奇事物。

彼时,大街的另一边,一大群男客正围着一个神色略显焦急的美人,脸上洋溢着讨好的笑容。

柳相思四处张望,口中不住地念叨着:“这人在哪啊!都说在这街上随处可见,我怎么一次都没有见过!”

闻言,男客们纷纷你一言我一语争起来了。

“美人在找谁呀!小的也许可以帮到你呀!”

“就你!帮什么!你先去月红院把你这个月的酒钱结清再说吧!”那人脸色一变,绽着新笑柔声道,“美人,你且和我说说,我肯定可以为您效劳的!”

“去去!什么阿猫阿狗,就敢在相思小姐面前献媚讨好!也不看看自己长啥样!”

众人吵的不行,相思实在没有办法,便故作温柔地说道:“我在寻一个清秀白净的小生,就经常在这条街上出没的。”

此话一出,众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接上话。

“什么小生,是不是我呀!我也挺白的!”

“什么东西!你就是将月红院所有姑娘的脂粉都涂在脸上,也不及人家五分白!”

“你见过!”相思像是找到希望,急忙追问道。

“见过,日日都见的!”

那双媚人的眼眸中闪着期望的光芒,“他现在在哪,快带我去!”

“相思小姐,别听他瞎说!他说的就是他自己,还日日见呢!”

“我就是说我自己怎么了!我也挺白净的,对吧,相思小姐!”

听了这话,柳相思心中狠狠一沉,这都是些什么呀!

这时,一伙计装扮的人往这边来了。他吃力地扒开围着的一堆人,“大小姐,夫人正在府上等您回去呢!”

无奈,相思四下慌乱地瞧看一番,只得垂着头跟着伙计回去了。

一处略略宽阔大气的府门前,坐着两座威严的石狮子。再往上,红漆落底的牌匾上用楷书写着“柳府”二字。府门前于门前阶下各站着两个小厮。他们人手一根粗细得当的木棍,斜斜撑在青色石砖上。

一清秀俊气的小生躲在一座石狮子脚下,眼睛机灵地转了转,又四下查看了一番,才蹑手蹑脚地上了石阶走到门前。她才刚半步悬空地踏过门槛去,却被一声给直直停住了。

“二小姐,今儿又是去了哪啊?”门口的小厮攒着笑脸,打趣道。

相宜忙用手指抵住唇间,“嘘”了一声。

“夫人此刻正在前厅会客呢!不用如此小心,这会她也没心思管你!”小厮依旧笑着,说话也很是亲近。

听此一言,相宜忽地挺直身子,正了正形,道:“哦,我就是……就是随便出去转了转,你知道的。”说完,她还一眨双眸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似是不说对方也能懂的神色。

小厮靠近一步,小声道:“听说今日府上来了位专画美人的画师,技艺精湛,许多人都求着他上府作画呢!”

相宜哦着嘴,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刚到院里,相宜便看见夏夏正在扎着那已经稳到泰山都压不倒的马步。她还没说什么,夏夏便一脸正经地走过来,“又是一身男装,你又去哪鬼混啦!”

听了这话,相宜佯装不满地拍了她一下,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道:“什么鬼混,我能去哪呀!就是转转各色的小巷子喽!”

说完,她便绕过夏夏,进房里换衣服去了。再出来时,一开门她便直直对上夏夏那副正经得不同寻常的面容。只见她鼓着眼睛,容色略显异常地说道:“听说府里来了位叫作吴道的画师,人人都说他画遍天下美人。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没什么兴趣。”相宜垂着眉眼,用手拍了拍衣裙,似是真不上心。

见此情状,夏悠扬直接一臂箍住相宜那纤细的脖颈,使狠道:“你还说不去?”只一秒,她便软下阵来,破天荒地用上撒娇的语气,“去嘛,去嘛!你这么美,怎么可以不去现现脸呢?”

相宜一脸惊奇地瞧着身上的女子,圆溜溜的眸子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见她还不表态,悠扬又推了一把力:“初阳~郡里人人都说柳相思美得不可方物,又说你的容貌远及不上她。这你可怎么甘心呐!今日那位画师入府,咱就得去现现眼,叫人家知道知道你柳相宜的盛世美颜!”

难得见夏夏这般不正经,各种夸张的神色扑面而来,还撒娇得飞起,她看着这情状,觉得自己要是还不答应,就真真是辜负她这一番突破常态的表演了。

柳相宜嘟着小嘴,故作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见她终于同意,夏夏立马拉着她往前厅里去了。

大厅中,画师将将画完,正坐在厅里饮茶。

在那之前,等到画师一落笔,相思便站起身来急急往外面跑去。

“你慢点!”

母亲的声音在她身后晃荡着,也丝毫拉不住那颗要出去寻人的决心。

都说那位儿郎俊秀得很,郡里的姑娘家都见过,就我无论什么时候出去,都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不管,今日非得见到不可!

这样想着,相思疾步踏出了府门。

夏夏拉着相宜急急来到门口,她驻了驻脚,上下拍了拍衣裙。毕竟是习武之人,平时也没个温婉模样。相宜静静站在旁边,看着她收拾自己仪容时那副慌张得有些可爱的模样,脸上泛起浅浅的笑容。

画师抬头,一眼瞧见朝他缓缓走来的人儿,眼睛竟直直定住,茶杯到了嘴边却迟迟停在原处。那定住的眉头,空亮的眸眼,微微张开的嘴似是时间停住了一般,只在心中叹了一句:世间竟有如此佳人!缓了片刻,他才喝了口茶,缓缓摸着唇下黑白相间的胡须,笑着又叨了一句,终是不枉我千里而来。

柳夫人抬头略略瞥了一眼,便继续拨动着茶盏。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开了口:“吴先生,这是小女柳相宜,您可否再为小女一画?”

夫人的语气很平静,倒没有多少恳求的容色。

画师面露喜色,立马回话道:“这个自然义不容辞。”

话毕,他便站起身来,好是一番整了整长衣,正了正面容,像是要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一般认真准备着。

夫人放下茶杯,正欲起身离开。她看了看画师,道:“先生,您先画着,我就不陪了。”

画师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笔就要开始作画。

相宜嗫了嗫嘴,想让母亲留下,可终究没有开口。她只是哀怨地看着母亲离去的身影,暗自神伤。这样静静坐着,她不禁回想起过往的生活。

父亲公务繁忙,总也见不到人;母亲不冷不热,不亲不近,总看不到一张热乎的脸;同胞姐姐柳相思,不亲近,总是一张冰冷无神的脸,但也算礼数周到。

想起这些,她又是暗自哀叹了一番:这些年,长到这年岁,却从没有得到过父亲母亲和姐姐的关心爱护,真真算是白活了一场。这容貌再好、学识再佳、礼数再全,又有何用!

叹着叹着,她竟不自觉地笑起来,真真是无奈!

画师见了美人浅笑之容,赶忙站起身来,飞笔画着,那飞扬跳跃的神色似是那不断弹跳的鲤鱼,只待跃上龙门那一刻。

过了一些时日,府里突然来了好些专门瞧相宜的亲戚朋友。他们坐在厅里,眼神四处打量,不想没等来人,却被柳夫人给直接打发了。

听说这事,相宜还高兴了好一阵,到底自己还是女儿,母亲会顾着些。

一当地富商刚从郡外经商归来,他听说了吴道画师的小诗,又久闻相思美名,便专门以相思之名行出资建立私塾、修缮河道等善事。柳大人闻之,甚为愉悦,便邀其入府一叙。

厅堂之上,富商终于如愿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相思美人。闪亮的眸色一刻之间,便灰暗下去,似是有一阵莫名吹来的风透过窗纸将那正燃烧的蜡烛呼了一片般摇曳暗淡。

他饮了一口茶,静了心神,感叹着:美即美矣,不至极极。游园之时,他偶然瞧见当时正在放风筝的美人。

白皙清透的面容,颧骨处轻轻漾着浅脂色的红晕,明亮清澈的眉眼,清浅可见的柳叶眉,精致小巧的鼻影和嘴唇,合在一张灵气生动的脸上,简直是浑然天成!

那人只定定地站着,目不转睛,心中却在不住地叹着:万花丛中,独有一枝,盛赞的大概就是如此的美人吧!

富商暗暗打着算盘:都说二小姐在府中并不受宠,许是有机会求娶成功。

“不行!这事你想都不用想!”

茶馆之中人声杂乱着交织在一起,富商回想起柳大人那疾言厉色之状,愈是心灰意冷,一副神伤之色,叹道:“唉,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你不是见到吴画师诗中的相思美人了吗?”一朋友坐在一旁,看他一脸的哀惋之状,很是疑惑。

“什么相思?那是相宜小姐!那位相思小姐,美是挺美的,可要比起相宜小姐,那是远远及不上的!”虽是失落,可那商客依旧一副十足的相宜小姐守护者姿态。

“你说的是柳府上那位二小姐呀!不是都说她其貌不扬吗?怎的又变成比相思小姐还美的人物了?”

闻言,茶馆众人纷纷围拢过来,众脸的疑惑之容。

“淡妆浓抹,总有相宜,说的就是二小姐柳相宜!”

“啊?我还以为说的是怎么打扮都好看的相思小姐呢!”

“我也以为呢!这样说来,那我可得寻个时间登府去瞧瞧!”

……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着,脸上却多是将信将疑之色。

过了几日,柳府上来的人越发多起来。

府门前的小厮看着突然来了这许多人,纷纷面露愁容,“这些个人都是来干什么的,这一天天的,来一批送一批,直叫人看得眼花了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个经常在外行走的小厮神气地翘着眉头,得意之态溢于容表,“这都是来看咱家二小姐的,听说那画师专门为咱家二小姐作了首小诗。”

“什么?什么诗啊?”

那几个纷纷聚拢过来,闪着求知的眸色。

“柳家有女,年方十五。

世间芳丽,独有一枝。

眉目清澈,肤如昭雪。

柳腰青鬓,气质娇贵。

淡妆浓抹,总有相宜!”

那人摇头晃脑地吟咏着,闭着眼睛似是陷入遐想之中。

“哟!这说的不就是咱们二小姐嘛!”一小厮低着的头忽地抬起来,眼睛一亮,似是明白过来。

“可不是!二小姐可不就是白嫩得很嘛!大小姐那容色,可是比不过的!”

众小厮纷纷点头,以示认同。

“可前阵子不都是来找大小姐的吗?”一小厮似是想起从前听到来人议论,皱着眉头不懂为何突然变了风向。

“那还不是因为二小姐天天窝在自己屋里,别人都不知道有这人嘛!再说了,这郡里,都没几个见过二小姐真容的。听说这诗,想到大小姐也合情理!”

“咳咳!都团在一起干什么呢!郡守府上,都你们这样子,成什么规矩!”

一厚重男声从府门那边传来,众人立时间纷纷挺直身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言语。

自此,柳相宜的美名渐渐为兴远众人传咏。每日柳府上去的人更是一波接着一波,多到柳夫人已经不能轻易打发的程度。可他们大多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久而久之,人们对于柳相宜的热忱便随着时间和美人的回避日渐消退。

一日,柳林路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锦书:佳婿已定,即时归来。

不久后,柳府举家迁回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须臾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那年兴远郡的小生,不知如今过得怎样?可惜从未见过,如今倒叫我总是记怀。”

“绝色佳人,在下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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