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就要…死了吗…？”夜鸣霜紧闭着眼睛，意识逐渐不再清晰。

坠落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她只能感受到周身呼啸的冷风，任由自己在永无尽头的空间中不断下坠、下坠、再下坠。

【不…死，夜…，要…死……】

恍惚间，夜鸣霜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清楚……”

——要不要，就这样死掉算了。

【滴…滴…滴…滴…滴……】

熟悉的仪器声有些聒噪，然而它却能告知夜鸣霜她现在还是活着的。

“嗯…？熟悉的天花板…我怎么在这里……”

阳光恰到好处地透过橱窗洒在病床上，微风携带着青草的气味掠过打开的窗口，掀动浅绿色的窗帘，如同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夜鸣霜消瘦的面颊。夜鸣霜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修长的手指根骨分明，呈现出病态的白皙。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白色墙壁与白色天花板，就连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消毒水气味也无比真实。毫无疑问，这里是晴空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重症病房，也是夜鸣霜穿书前居住了十年的“家”。

而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便是只有十六岁的夜鸣霜。

这也是她穿书前生命的最后一年。

“咳咳咳…该死…这具身体原来这么弱吗……”夜鸣霜感觉身体沉重无比，早已习惯了那边世界健康身体的她完全适应不过来了，只是支撑身体坐起来这般简单的动作都无比艰难。

数次尝试过后，夜鸣霜累得满头大汗，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零件都隐隐作痛，检测她生命体征的仪器已经快要到危险数值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小命不保，最终她只好按下了床边的护士铃。

“早上好啊，小鸣，身体还好吗？”不一会儿，开朗的声音从病房外传来，一位年轻貌美的护士小姐推着查房车走了进来。

“嗯，我还好，周姐姐。”夜鸣霜点了点头。

护士叫周念双，是这几年一直负责照顾夜鸣霜的人。

“仪器数值不太对哦，你刚才是不是又尝试自己起来了？”周念双走到仪器前查看了读数，有些责备地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夜鸣霜的额头。

“对不起……”夜鸣霜乖乖道歉，她最怕周姐姐在她耳边不停念叨“谨遵医嘱”这样的话。

“哼，你要是想多活几年，就乖乖听姐姐的话。”周念双轻哼一声，反正过不了多久夜鸣霜又会犯同样的错误。

这个小姑娘对拥有健康的身体有着近乎扭曲的偏执。

“可是，就算我谨遵医嘱，也只能活到十八岁，不是么…？”夜鸣霜浅浅一笑。

周念双的面色瞬间变了，她连忙蹲在夜鸣霜身前道歉：“对不起！是不是姐姐对你太凶了？别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之前的专家会诊不是也说了吗，假如新的手术技术完善了，你就有康复的机会呀……”

“是说那个治愈率只有百分之五的手术吗…？”夜鸣霜的笑容有些苦涩。

“你是怎么知……”周念双顿时哑口无言，默默低下了头。

“而且，就算治愈了，我这辈子也只能躺在病床上度过，”夜鸣霜柔声细语地说，“这样的人生，还不如死掉算了，不是吗？”

“你…你不能这么想…你还有家人、朋友……”周念双话音未落，再次有人进入了这间狭窄的病房。

进入病房的有五个人，他们分别是一位穿着皱巴巴的西服的中年男子、一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一位看上去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以及两位扛着摄影器材的记者。

“记者小姐，就是这里了！唉，你看看我女儿她都变成怎么样子了！”刚一进来，中年男子就摆出一幅肝肠寸断的模样，自顾自地指着病床上的夜鸣霜说到。

同时，中年妇女也配合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小男孩则是埋着脑袋紧紧牵着母亲的手。

男人大步流星走到夜鸣霜跟前，全然不顾少女的虚弱，强硬地一把抓住夜鸣霜的手，硬生生将她从床上拽起来：“你们看！我女儿已经瘦成什么样子了，身上愣是一点肉都看不见了，医生都说她时日无多了，你们一定要想办法让大家救救她呀！”

“就是啊！我们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根本负担不起霜霜的手术费啊！”女人也哭诉起来。

“病人家属！小鸣她现在很虚弱！你不可以那么用力！”周念双急忙跑到中年男子前方，讲他的手从夜鸣霜纤细的手腕上掰开，再小心翼翼地让夜鸣霜重新躺下。

中年男子有些不满，狠狠瞪了周念双和夜鸣霜一眼，不过碍于记者还在他也不好发火骂人。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说到：“周小姐，霜霜是我们的女儿，你只不过是她的主管护士而已，请不要掺和我们家里的私事！”

中年妇女看出了丈夫的不满，可不能让他在记者面前出丑，连忙出来打圆场：“孩他爸，你去和记者小姐谈谈众筹的事情，霜霜这边有我和康康在……”

男人一张臭脸这才舒展开，心满意足拉着记者到一边交流去了。

周念双狠狠瞪了一眼男人的背影，对方那种态度令她格外不爽：“什么你们的女儿，我看明明就…哼……”

“咳咳…咳咳…我没事的，周姐姐……”夜鸣霜脸色愈发苍白，为了不让周念双继续说下去，她悄悄握住住周念双的小指，投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哎……”周念双摇了摇头，站到一边去，给中年女人让出位置。

“霜霜啊，辛苦你了，咱们家里条件不好你也是知道的，你爸他只是太心急了所以才稍微有点态度不好。对了，周小姐你也别太在意啊。”中年妇女坐到夜鸣霜床边，接过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霜霜啊，你呀，也体谅体谅我们，再努力坚持一下。”

夜鸣霜沉默不语，只是用深陷的眼睛默默看着女人。

女人顿了顿，继续说：“你看康康马上也要上高中了，你作为姐姐的是不是也应该帮帮家里？家里最近也买了新房子，你爸又爱去…打牌，家里现在挺拮据的。你看我们也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你也快长大了，是不是应该帮衬家里一些？”

周念双见此情形惊得说不出话来，而夜鸣霜却只觉得可笑。

“妈，您说笑了，”夜鸣霜笑了笑，说，“我一个没两年好活的人，要怎么才能帮到家里呢？更何况自从六岁开始我就一直住在医院，医药费、住院费也都是医院主动免除的，您可以稍微提醒下我你们照顾的点在哪儿吗，我实在有点想不起来。”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中年妇女一时哑然，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你、你不能这么说，我们隔三差五就会来看你呀！哪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不还是来给你送吃的、用的，怎么能说没有照顾呢！”

“就是就是！每天跑来这里，我都没法打游戏了！”男孩也趁机撅着嘴抱怨。

“这倒也是呢…”夜鸣霜没想到女人还真能说上来，她先是表示赞同，接着便话锋一转，“可是，妈，你们来医院每次不都是像现在这里带着记者来呼吁众筹的吗，为什么家里还会缺钱啊，毕竟这些钱我也没见用到我身上啊。而且嘛，你和爸都没有工作，康康自然更不用说了……”

说到这里，夜鸣霜将苍白的脸凑近女人，唇角勾起：“那要是这么说，你们给我买的那些吃的、用的，不就是用的我【赚来】的钱吗？”

“或者说，难道是咱爸靠赌…打牌，也能养家糊口了？”夜鸣霜丝毫没有掩饰一脸的戏谑。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女人终于绷不住了，夜鸣霜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打她的脸，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朝着夜鸣霜扬起巴掌。

面对女人气势汹汹的巴掌，夜鸣霜不急不缓地说到：“妈，您轻点打，要是您这一巴掌把我打死了，家里的情况你也了解的。”

女人的巴掌在即将扇到夜鸣霜面前时及时停住：“你！”

“妈，您想清楚了，我死了，这个后果你能不能承担的起。”夜鸣霜保持着笑容，然而她笑容却只让女人感觉到一股凉意，“如果您觉得没问题，那请随意，我也相信以爸高超的赌…打牌技巧，一定能保证月入百万的。”

女人的嘴巴张了张，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站在一旁的周念双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根本无法想象夜鸣霜这些年是怎么活过的。

一个赌鬼父亲、一个混吃等死的弟弟，以及一个只会压榨女儿的母亲。如此家庭组成，简直就像是地狱。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一家人，还要靠着绝症的女儿吸取社会的善款过活，甚至利用这些钱买上了新房也不肯改善一下夜鸣霜的生活。

“妈，别在这里跟她叽叽歪歪了，我们快回去吧！我新买的游戏机刚到，都还没玩上呢！”虎头虎脑的男孩此刻表现出不耐烦，他皱紧眉头的模样简直跟他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到男孩的话，夜鸣霜依旧只是笑着，可这份笑容却让中年女人更加不安。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罕见的对自己女儿产生愧疚。

“我、我们先走了，霜霜你…好好休息。”女人连忙牵着男孩仓惶离去。

临走时，还能听见男孩不断催促母亲快一点。

当这几张嘈杂的嘴巴都远离了病房，一切重归平静时，周念双才回过神来。

病床上的夜鸣霜面无表情，她只是冷漠地看着母子俩离去的方向，仿佛她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一样。周念双也终于明白，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为何才会展现出同龄人身上完全没有的过分成熟与沧桑。

出生在如此糟糕的家庭中，夜鸣霜的成熟是必然的。

“周姐姐，”夜鸣霜突然的发声打断了周念双的思绪，她的双眼呈现出疲惫，却依旧清明，“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家人值得我为他们活下去吗？”

“这…我……”周念双说不出口，尽管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心知肚明。

“对我来说，生与死，其实没有太大区别的。”夜鸣霜笑了笑。

周念双想劝夜鸣霜活下去，可是她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夜鸣霜自己却说到：“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死。”

“这个世界没有值得我为之活下去的理由，但是……”

“在那个世界还有。”

作者有话要说：夜鸣霜：我的外挂呢？快给我外挂啦！

在回忆杀后获得新力量，嗯，十分合理！（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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