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喜得知燕商要代替吴玉翠上山，愁着脸给她装好了包袱。

“里面给你放了些腊肉，虽然只有四天了。若是还有野兽，就把肉扔出去。”

燕商谢过琴喜的好意，还是把腊肉拿了出来。

小姑娘声音软糯：“姐姐，县令大人派了人，赵姐姐那边也有护卫，没事的。”这腊肉是诸位姐姐们省下来的，给她就可惜了。

“那这个呢？”琴喜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是她平时用来防身的。

“......不必了姐姐，赵姐姐和苏姐姐不会让我带去的。”就算能带去，也会被杜娘子没收的。

“好吧。真的没事吗？”琴喜略微惋惜地将匕首收好。

“嗯，姐姐放心吧。”

“还是要小心些，莫要跟玉翠一样。”琴喜一想到玉翠的样子，心里就为燕商担心。好好一姑娘，竟然成立如今这模样。

“玉翠姐姐那边如何了？”

“唉。人是醒了，但整个人眼睛蒙蒙的，呆呆傻傻的，直愣愣盯着一处也不动。”琴喜叹气想着吴玉翠那模样，不知如何描述，“有点像......像丢了魂。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将她吓至如此。”

燕商指尖一顿，没再说话。

吃罢昼食，吕圆陪着燕商。

赵菩因还伤着，杜娘子给她备了软轿，早将她送到了寺里。苏思年倒是老实随着她们一同上山。

吕圆放肆地盯着：“你身体不舒服，还要走上去？”

苏思年并不生气，朝她笑笑：“我家并没有这个准备。”

“也不知是你家心大，虽说你没事，竟然一个人都没来。”吕圆嘟囔了几句，觉得这时的苏思年甚是无趣，便也不再说话。

苏思年脚步落在几人身后，在旁人看不见的时候，脸上的得体的笑容消失，面色阴沉，眼色狰狞地盯着山路上隐现的软轿。

却不知自己的神情进入他人眼底。

燕商若有所感，偏了偏脖子。

“燕商，走了。”吕圆不知燕商为何突然停下。

燕商敛下心中的怪异，快步跟了上去。

山路无人，只有山林间细碎的虫鸣和突然飞起，掠过她们头顶的群群飞鸟。

杜娘子虽然年纪挺大，手脚倒是利索的很。未等其他人，便将房间收拾妥当。

这三间瓦房，一间让三位姑娘休息，一间让吴婶住，还有一间，供放着佛经。如今原来住的房间被找菩因和杜娘子占了，佛经那一间按照寺里的规矩，是不能住的。

“菩因如今受伤未愈，老身自然是要贴身照料。吵不得闹不得，还请两位姑娘另寻住处。”

苏思年脸色不太好，她没料到赵菩因竟然半分情面都不给她。

燕商没什么所谓。

只是除去杜家的两名护卫，还有苏思年和燕商，以及县衙的张大人。

张直低头看见小姑娘的犹豫的目光，含笑道：“小燕姑娘不必担心，在下会同杜家的护卫一道在外看守，二位住在第三间屋子即可。”

燕商和吕圆先进屋。

她就带了换洗的衣物，吕圆身上背着一个布兜。

吕圆从布兜来掏出给燕商准备的果脯点心。

苏思年刚将自己的衣物抱进来，就瞧见床铺上堆起一座小山的吃食。

燕商：“......我没有要在这里住很久。”再说，她也吃不下。

“你太瘦了。”吕圆捏捏燕商瘦弱的胳膊，“袖子还是这么空。”

今天的衣衫是琴喜十五岁时的旧衣，颜色素雅。琴喜翻到时，眼睛都亮了，特别适合燕商。只是燕商比她这个岁数的其他姑娘还要瘦小些，琴喜本来想找其他姐妹，被燕商拉住了。

不用太麻烦其他姐姐了，她不挑的。

“万一又出现了歹徒还是野兽，要是外面的护卫拦不住，直接把你推出去了怎么办？你这么瘦，都没力气找个垫背的。”

燕商：“......”倒也不必这么说。

苏思年：“......”她还在呢。

“你们好了没，时辰差不多了，去读佛经了。”赵菩因倚在门口，抬着下巴催促。这个吕圆，话真是多。

吕圆看了一眼赵菩因，挪到燕商身边，小声道：“赵菩因伤了，应该没那么多功夫作妖。杜家那老太婆又小气又恶毒，你自己小心点。不知为何，我总是有些心慌。”吕圆抬手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好了没啊，真是够会说的。”

“好了好了。”吕圆直起腰板，双手叉着腰，朝着赵菩因喊，“别催了，佛祖面前催不得不知道？”

“你少胡说。”

吕圆睨她：“啧啧。”

几人走出房门，吕圆走到张直身边，垫脚拍了拍他的肩：“燕商，你放心，张捕头是咱们县里武功最厉害的。”

张直挑眉，屠秀说得不错，吕家这丫头性子的确跳。

“我走啦，明天早上来看你。”

这半天过得十分太平，至少燕商觉得她过得很太平。

中途净悟师父来过，低着头让他在普济寺的木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可以为她系在大殿外的百年榕树之上，祈求平安顺遂。

“一定要写吗？”燕商接过木牌，没有动笔。

赵菩因懒得从佛经里抬头，随意说话：“不想写就不写呗。”

听到赵菩因这么说，苏思年心里有些惊异，她看起来没有特别厌恶燕商，明明先前还不是这样。

净悟师父看起来也就比她大一点，但真的很容易羞怯，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脸红了。说话温吞，也不敢直视燕商。

“不、不写也是可以的。”

苏思年看过来：“为什么不写呢，净悟师父亲自来的，妹妹这样是不是太狠心了？”

“不、不是贫僧，是——”

苏思年直接伸手拿过了木牌，放在燕商面前，笑着对她道：“普济寺的平安符可灵了，外面那高榕上挂满了。菩因也是，怎么能和说不写呢，妹妹也要佛祖庇护的呀。”

赵菩因没抬头，觉得她烦，自顾自看经书。

净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俗世凡人，欲望不过那些，低头摸着佛珠，让自己静心。

苏思年也不尴尬，好整以暇等着燕商的反应。

燕商却好像没听见勾心斗角，低头稍一思索，便依言写下。

苏思年坐在两人当中，仔细看了燕商的字，捏紧指尖夸赞道：“妹妹这字迹，倒是端正工整，有些功力在呢。”

燕商朝她笑笑，把木牌递给净悟。

接过木牌，轻吹牌上的墨迹半干之后，净悟还记得净空师兄让他嘱咐的话语，低着头，让她们不要劳累。

“几位小施主，心诚即可。”

心诚吗，燕商目送净悟离开，抬手摸上心口，那里头静的什么都听不见。

等人走了，赵菩因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旁边看了几眼，而后见苏思年看来，她放下佛经，说头疼，眼睛疼，心口疼。

她说得大声，外面的杜娘子一听也开始心疼，立即进来要扶着赵菩因便要离开。

苏思年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挡住门：“杜阿母，今日有今日的课业，菩因她——”

“思年，我这一疼，心就发慌。”赵菩因捂住心口，垂着眼可怜兮兮地看她。

“行了，苏家姑娘。”杜娘子直接将人拉开，即使一把年纪，还是将苏思年推个踉跄。

杜娘子将人送回屋里，片刻后又走回来。

燕商安静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点余光都没分给其他地方。

杜娘子眼珠轱辘似的转了半圈，很是满意燕商的反应。对着苏思年道：“苏家姑娘，差不得得了，这儿又没旁人，做个样子就行了，别搞得大伙儿都不高兴。”

苏思年脸一白，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紧紧抠着掌心的软肉。这么多年来，被嘲讽到如此的，还是第二次。

等到杜娘子离开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细小尖锐的声音从嘴边慢慢磨出：“思年......知道了。”

苏思年被杜娘子这一刺，人颓唐了许多，连素斋也没吃。

燕商移着眼，从布兜里摸出一块点心，捏着折角缓缓推了过去。

“姐姐，吃点甜的。”

苏思年看着眼前出现的油纸包的绿豆糕，指尖捏紧了书页。良久后，她很小声道：“多谢。”

傍晚的时候，净空和净成师父过来了一趟。一来向张直询问今夜的安排，二来让她们早些休息。

那时候燕商在外面净手，遇到净空。

小姑娘直勾勾盯着他看，净空猜出她想说什么，让净成先进去。

“小施主找贫僧何事？”

看见人走远了，她才小声问了他净明师父在哪里？

找净明啊，像是有些失望，但净空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施主找净空师弟，是有何事？”

燕商扭捏了一下：“姐姐们说净明师父得了静莲住持的真传，会解签，虽然后面静莲住持也会送我一道签文，但我还是想先去让净明师父看看。”

话说到此处，又转了个弯，像个钩子，钩进了心里：“对了，净空师父会吗？虽然大家都说净明师父是住持的嫡传弟子，但是现在不是净空师父在管理佛寺吗？”

她说得兴奋极了：“住持会把佛法传给你们吗？净空师父还是净明师父？不是说你是净明师父的师兄吗，那净空不会比不过净明师父的吧！”

说着就想让他带着去抽竹签。

她年纪小，不知者无罪。

净空这样对自己说。

“小施主，你应当多出去问问，来佛寺一般都是寻贫僧的。”他屏息低头，声音克制，“至于净明嘛，他自然比不过贫僧。天快黑了，佛寺不宁，赶紧回去休息吧。”

她好像根本没在听净空说话一般，自己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厚云：“今天似乎是个好日子，哦，你们佛门不说这个。不过，净空师父，你觉得今晚会下雨吗？若是还落雷，就什么......”

乱七八糟，真是对牛弹琴，净空气极，甩了衣袖。

看着净空背手走远，燕商销了眼里的期待，面无表情，声音轻得虚无：“就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苏思年见到净空师父，话语多了些。待到净空和净成打算离开，苏思年起身相送。

“我去送送两位师父。”

“唔，好。”燕商被净空拒绝，在苏思年眼前垂头丧气地进了屋，又打着哈欠看她出门。

算了，睡觉好了。

燕商的床铺靠近窗子，她走过去躺下，头靠着枕头，合眼似乎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