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安虽有洞悉之眸，但多年来能得他佛偈之人，并不多。所赠佛偈，亦好亦坏，顺命逆命，一念之间。

有好事者称其圣瞳，不可多见凡人。

也有人千里迢迢前往普济寺，但求缘安一言，无果。

后来，世人形容这位圆寂的高僧时，说他清澈神通，也说他清高孤傲。

当今圣上不喜装神，言之“无实”，虽未禁止，也销了许多心思。对于这位，也再无当年趋之若鹜的盛景。

二十年足以磨灭许多。

也就只有赵家与苏家，还对此念念不忘。在传言静莲住持可能现身之后，早早将两位姑娘送到了永济，求问静莲住持是否存有缘安的嘱托。

净空年纪最长，是随缘安大师亲传弟子。在缘安圆寂，静莲闭关后，理所当然地掌管起寺里大小事务。

依照净空所传之意，若是身体准许，静莲住持会在法会现身。他已得缘安佛法真谛，也会告知两位姑娘后半偈子。

只是静莲住持说阳数吉祥，因此净空建议再寻个姑娘，让三位姑娘一同在普济寺吃斋诵经，修养心性，也能为主持祈福。

屠娘子本来看中的是吕圆，县里同赵菩因和苏思年年纪差不多的只有吕圆。

正好吕家也有人信佛，本是一件美事，奈何吕圆死活不同意。

吕圆姨母哄着吕圆：“静莲住持本就善解签文，还得了缘安真传。住持本就一把年纪，说不准哪天就死了，还不抓紧求个偈子。”

“没兴趣。”

那边吕圆不松口，屠娘子急的发昏。

吴婶这时候冒了出来，试探道：“不如，让我家玉翠去吧。”

屠娘子看着吴婶脸上的希冀，自从净空师父说需要三位姑娘，吴婶的心思她都知道。

吴玉翠比赵菩因和苏思年小几岁，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其实不必急的，但为人父母，把女儿当宝，也想早些为她寻个好夫婿。

“既然吕圆那边不答应，那就......让玉翠去吧。”

净空师父那边没有拒绝。

如此一来，这第三人便选好了。

净空一进来，就听见苏思年把话直接挑明了。

屠秀看见他进来：“净空师父。”

净空：“劳烦屠施主。”

燕商还坐着，巴掌大的脸上有些疑惑，似乎还在思考苏思年的话。

吕圆站起来，揪着自己的辫子，“什么意思，让我们也住寺里？”

屠娘子轻扣桌面，将苏思年的话变了变：“不是你们，是只有你们其中一个。”

“玉翠那边状态不大好，吴婶同我说了，玉翠就不去了。净空师父也同意了。”

半个时辰前，大夫吩咐完要注意的地方，吴婶终于清醒了过来。她脸上挂着泪，折腾了半宿，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终于下定决心，拉住屠娘子的衣袖，即使不甘心也只能说出口：“娘子，我家玉翠......就不继续去寺里了。”

屠娘子没直接回答，拉着吴婶的手：“大夫怎么说？”

“喂了药，现在睡了。”吴婶看着眼躺在床上的女儿，“受了惊吓，得好好养着。”

屠娘子这才点点头，“那你在家里，好好照顾玉翠。其他事情你就不用管了，玉翠才是最重要的。”

实际上，有没有吴玉翠都不重要，这三人是谁都不重要。只要静莲住持现身，知道他安康，对永济百姓而言，即是好事。

但是依照净空的说法，这礼佛不可废，她无法，只得继续。

屠娘子继续：“小圆，年纪和相貌，你与思年、菩因是最相配的。我也晓得你的脾性，让你来不过就是再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去。你若是不愿意，就让小燕去。”

净空许诺静莲住持会赠第三位姑娘一句佛偈。若是从前，静莲住持没有架子，笑呵呵为大家解签，谁还想争破头啊。

但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又逢好友病死，整个人颓丧了许多。不仅不再为信众解签，甚至后来直接不再出现。佛寺丢给了净空，没了住持支撑，普济寺也逐渐萧条，平时靠着永济接济。

若是住持经此一难后也如缘安大师那般，参透了佛法，那也是好的，这或许就是佛门所言的机缘。

吕圆娘那头与屠家是故交，吕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脾气是差了点，但小圆若能得到此机缘，她做这场法会，也不算太亏。

至于燕商，却是净空师父的意思，他听说小姑娘年纪小，又遭了难，让她来也能彰显佛祖之慈悲。

屠娘子犹豫选不下人，本想去问问净明，净空却说净明在休息，他来做主。

既然如此，索性就带二人过来，吕圆还是燕商，让她们自己定。

“娘子这话说得，你说去，燕商就得去吗？”

屠娘子被吕圆直接驳了面子，冷笑几声：“你以为人家是你？我就奇了怪了，你小时候静莲住持还抱过你呢，现在让你给大师递盏茶怎么就像要了你的命一样？”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屠娘子又想起吕圆油盐不进的样子，头更疼了。

净空师父让屠娘子坐下休息，对着吕圆和燕商二人道：“吴姑娘如今魂未定，无法参与法会，贫僧望二位看在永济县百姓的面上，能替代其行其职责。”

吕圆其实没见过净空几次，但尊重还是要的。听他这么说了，扭头问燕商：“你想去吗？”

“......什么？”燕商脸上有些迷茫，看起来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吕圆：“......”怎么我觉得你没发呆的时候，实际上是在发呆。

“噗嗤。”周棠直接笑出来。

屠娘子听见她笑，朝她递来不满的眼神。

周棠就当做没看见。

苏思年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清茶，心里轻笑，乡下丫头，就是上不台面。

燕商小声开口：“娘子，我能问净空师父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她的脸上并没有屠娘子想象中的那么欣喜，与她的年纪并不相称的不安与忧虑从眼中溢出。

燕商看向净空师父，“净空师父也在寺里，我能问问几位大人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屠娘子眼神一变：“你知道？”慢慢将视线落在旁边装模作样的吕圆身上。

“吕圆？”

吕圆慢慢低下了头。心想，她也没说什么啊。

就知道她是个祸害。

燕商挺直腰板，露出脸颊的梨涡：“娘子莫怪圆圆姐。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既然凶兽袭寺，为什么偏偏要叫我们起来，清点人数。”

屠秀按了眉心，没说话。

燕商也不急，问下一个：“那......为什么赵姑娘和玉翠姐姐都出事了？”

吕圆跟上了燕商的思路，指着苏思年：“对呀，她为什么没事？”

苏思年只有刚被吕圆指着时，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此时一双、两双、三双眼睛朝她看来，

苏思年低下头，语气有些难过：“听小圆的意思，这是我的过错了吗？”

“思年，话不能这么说。吕圆的意思——”周棠终于也搅进了这屋浑水里，“菩因和玉翠一个伤了正晕着，一个吓了也晕着，只有你一个醒着。这群人嘴巴一个比一个严，你不说点什么，她们都挺害怕的，我也挺害怕的。”

借着吕圆的话，说着自己的想法。屠娘子心想，你害怕什么，你周棠又不用去寺里。

苏思年放下手里的茶盏，双手握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你真的很可疑诶，三个人都出事了，就你没事，好巧诶。”

吕圆的语气甚是可恶，苏思年快要被她说哭了：“小圆和周姐姐为何要故意为难我？”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没事而已。野兽都不敢靠近你，那后面我们跟着你，不就很安全了？”

“对呀，你别哭呀，我们又没说什么，是吧屠秀。”

屠娘子：“......”

这边苏思年泫然欲泣，大门外却传来虚弱却又带着恨意的声音。

“我也想知道，思年你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