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睁开眼已经是天亮了。
头还是很疼,只是脸没那么烫了。
他坐起来,左右看看,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狭窄的房间,一张小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小圆桌子,温暖而清新。
自己只有外套不见了,衣服裤子倒都还齐全,也一点都不潮闷,看来是干了以后睡着的。
所以这是……
林池扶着头下了床,踩着软软的鞋子就像棉花一样,门外是类似琴行二楼的走廊。
林池知道大概是老板娘借他住了一晚。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房间,突然看到一小片亮眼的白色——空荡荡的垃圾桶里的唯一一件垃圾,一双白色手套。
明明很干净,就被它的主人扔在了那里。
林池目光沉了沉。
……
林池下了楼,三楼走廊大多是和他这间一样的房间。
老板娘还是趴在服务台,见到他下来,抬了抬眼皮:“抽屉里体温计,自己拿出来量量,我看你现在状态挺好。”
林池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低着头:“谢谢漂亮大姐姐。”
老板娘挑眉:“嚯,收拾干净了还挺好看的,也挺会说话,不过姐姐就不要叫了,我丢不起那个老脸,我叫周明兰,叫我兰姨吧。”
老板娘身边还有一个伙计,周明兰一起介绍了。
林池乖乖地叫:“我叫林池,谢谢兰姨,京哥。”说着就去拿体温计。
周明兰:“嗯……凌迟,你这名字挺吓人的,不会是凌迟的凌迟吧?”
林池眨了一下眼:“凌迟……是什么?”
周明兰直起身,严肃地说:“就是把你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的残酷行为。”
林池被吓得一缩:“啊?应该不是吧,森林的林,池塘的池。”
周明兰噗嗤一笑:“逗你的。”
林池苦笑:“谢谢您的照顾。”
周明兰眼珠子一转:“谢谢?我只提供了床铺,正好,你还没交昨晚的住宿费和退烧药费呢。”
林池紧张地搓了搓手:“我……只剩下三百了,够吗?”
周明兰看他真的拿出了三张红色毛爷爷,笑了:“你一个小野猴,身上带这么多钱。行了行了,昨晚就算了,你要谢就谢把你抱到床上的小阙儿吧。”
林池:“小……雀儿?”
周明兰:“哦,你可能不知道,昨天是个小帅哥把你抱到床上的,还给你吹了一下衣服,应该干了吧。”
林池皱了皱眉:“他叫……雀儿?”
周明兰:“你该叫他哥哥吧,怎么,有印象?”
林池睁大眼睛:“兰姨!他在哪儿?”
“走了啊。”周明兰歪歪头;“他可不像你一样是只野猴子,他又不住这儿。”
林池失望地低下了头。
周明兰:“哎没事儿,他最近每天晚上估计都要来琴房,晚上你要是来这儿还能见着。”
林池激动地说:“我要在这儿等他!啊……可以吗?”
“你不回家?我收留你一晚,你还赖上我了?”
林池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样子看着周明兰:“其实我已经没钱住宿了,我想找一份工作然后住在那里,当房租。”
“……?”
在林池百般解释和软磨硬泡下,周明兰这个嘴硬心也不软的阿姨同意了林池在这里给她打工,然后借宿在这里的请求。
事后周明兰认真反省了一下,觉得大概是对头次见面那晚,把进来蹭空调,她却以为只是乱跑的孩子扔出去,让人家发了高烧,心里过意不去。
当然,她知道让孩子淋雨不是她的问题,但是她知道好不容易的一点温暖用冷水泼凉的感觉。
一向强硬,她还是有些自责。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受不了林池那个委屈地望着她的小表情,明明收拾一下就很漂亮的脸蛋,做出那副样子……
“小狐狸!”
“在!”林池举着手跑过来,看起来很兴奋;“我要做什么吗?”
周明兰木着脸:“我手痒。”
林池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我……”
周明兰:“不许再做这个表情。”
周明兰对他的称呼,从烤猪,到野猴子,到兔崽子,到小狐狸。
“你还没退烧,先去给我算算账吧,要是算的准,以后算账的活儿就给你了,算不准的话,爱去哪儿去哪儿,我这儿没你能干的活儿。过来,教你怎么算。”
用童工是违法的,所以周明兰只当是和这个小孩儿合住了,小孩儿给自己干活儿,自己给他吃住。
不知道他会住多久,不过走一步算一步。
林池很聪明,周明兰教了一遍他就会算简单的账了。自从最近把店面扩张之后,都是周明兰一个人看店,偶尔请请暑假工,工作也不多。
除了和周明兰练习算账和沟通交易,林池最期待的就是晚上见那个美少年了。
傍晚七点,那个“小雀儿”真的来了。
这次林池就坐在服务台,可以直接看着他走过来。
周明兰在林池旁边摆了摆手:“来了?又是准点啊。”
“兰姨。”江阙走近来,招呼着,转眼看到林池,有些疑惑,但也朝他点了一下头。
林池白天还满怀信心,对着旁边的落地镜彩排了好久的打招呼,但是现在面对美少年本人,又回到了那个笨笨的样子。
“那个……你好,”林池低着头;“昨天,谢谢你。”
美少年还是很平静地答:“嗯,应该的。”
林池抬眼瞟他,他却已经绕过服务台到楼梯口了。
霎时林池的腹稿全被堵住了。
林池抿唇,垂了眼,情绪全在脸上。
周明兰开口道:“他就那样,我也没见他的其他表情。不过我觉得啊,要想和他交朋友,被他的……唔……冷漠所拒绝的话,那你是没戏了,冲吧少年!”
林池一脸疑惑地看着周明兰。
“也不是冷漠吧。”林池嘟起嘴巴;“他好像只是……不想说话。”
周明兰挑眉:“少爷嘛。教养告诉他要平易近人但是事事分寸。”
林池扣扣脑袋:“听不懂。”
周明兰翻了个白眼:“我这儿现在没什么活儿了,既然你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来了,就去找他玩儿吧,不过别耽误人家练琴。”
瞬间林池的眼睛就亮了,随即又暗了下去:“没有事儿还去找他,会惹人嫌吧。”
周明兰:“你怎么比我还婆婆妈妈?这么想的话,那你别去了。”
林池看着周明兰,几秒钟的时间脸上变幻了十几次表情,看得周明兰都乐了。
“谢谢兰姨,我去了!”
说着林池就冲上楼。
周明兰笑笑,叹口气:“真有活力啊。”
还是昨天那首。
不知名的歌,快节奏中一点点更深入的感动,最后戛然而止,回音在耳边荡漾。
江阙慢悠悠地行了个“琴礼”,然后起身走出来。
门口的林池站得笔直,仿佛在等待受刑。
相比之下,江阙是大方看着他说:“怎么了?”
林池别过脑袋:“闲的无聊,来玩。”
江阙点了一下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进。”
林池大吃一惊,没想到昨天还将人“拒之门外”的美少年就这么礼貌的向他提出了邀请。
林池手足无措,但看他的架势,自己是必须比他先进去了。
林池:“那个……可以吗?昨天你不是……”
“昨天怎么了?”江阙保持着姿势;“是你在外面看着不进来。”
好像是哈。
林池磨蹭地走进去站在墙边。
“坐。”
林池清楚地记得那双垃圾桶里的白手套,转头就看到江阙手上又是一双白手套。
所以垃圾桶里那双,不是不需要了,是脏了才丢的吧。
林池垂下眼睛,睫毛像一双刷子在他的卧蚕上留下阴影,他看看干净的钢琴椅和小沙发,犹豫地说:“我,我裤子已经不脏了。”
江阙看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坐在了琴椅上,左边留出刚好一个人的位置。
林池狠狠心,贴着椅子边儿坐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江阙翻开琴书,开始练习。
林池是大气不敢出,一会儿瞄江阙的侧脸,一会儿又去看江阙弹琴的手……手套。
在钢琴上灵活舞动的感觉,真好看。
而且江阙身上很香,不是香甜的香,也不是洗衣液留下的清香,就是一种淡淡的悠长的,让人闻起来很舒心的味道。
江阙卡了一下,拿起书翻了几页。
林池嘟起嘴巴,小心翼翼地问:“嗯?”
江阙淡淡地说:“好像缺了一页。”
他合上书,把书放回去:“被人剪了吧。”
林池:“那……怎么办?”
江阙微微歪头,睨视着他:“不知道。”
依林池高超的察言观色能力,感觉出了今天的美少年眼神里的平静和昨天有些不同。
今天他平静的表情中好像透着一股不耐烦。
江阙转移了话题:“男生可以留长头发?”
林池感觉他是第一次认真看了自己一眼,小脸“唰”得红了:“啊……我只是没剪。”
江阙的眼神里总带着淡淡的郁气。
“很好看,”他看回自己的钢琴;“但是挺难打理吧。”
林池:“还好,我也喜欢折腾……”
沉默。
沉默。
林池看他好像在发呆,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问出了试探的话:“今天……不开心了吗?”
江阙:“没什么开心,也没什么不开心。”
林池有腹稿的回复都被删了。
他重新整理思路:“其实我……今天就很开心。”
江阙终于按套路回答了:“为什么开心?”
林池皱着眉头看他:“找到了可以吃住的地方,还交了……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你。”
江阙没多问:“那我为你高兴。”
林池又问:“最开始的那首歌……叫什么啊?”
江阙:“Homage。”
还在小学,并且没怎么听过课的林池懵了。
江阙也没继续解释。
好像给足了礼貌,但是只要不明问,他是一句都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