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在这里待上一阵子，承曜和风白及便不再总站着说话了。风白及向来随意，衣摆一掀就坐了下来；承曜则讲究了些，直到寻到一块较干净的地方才坐下。

“请继续。”承曜对妇人道。

妇人点点头，陷入回忆的目光变得恐惧，就连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那首童谣唱了两天，镇子上就开始有怪事发生……起初是许多小孩儿突然变得痴痴傻傻的模样，除了唱童谣别的什么话也不会说，而且这些小孩儿都没能活下来，就连尸体也陆陆续续不见了。”

风白及觉得奇怪：“尸体不见了也不代表人就死了。”

妇人道：“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孩子失踪了，就到处去找，就连我夫君和家公也出去帮人家寻过。”

角落里的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说：“孩子们最后都被找到了，可全死了……就像童谣里那样死的。”

“童谣？”承曜和风白及几乎异口同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风白及愀然不乐地念起来：“一朵飞到风中去，一朵跑入花丛中，一朵躺在流水里，一朵藏进云朵间？”

承曜点头，问老者道：“花丛中和流水里还有解，风中去和云朵间是怎么回事？”

老人家浑浊的眼睛里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股雾气“腾”地笼了上去。

“我们找到了好几个孩子的尸体，一部分孩子躺在后山的花丛里浑身惨白，若不是身体都僵硬了看上去和睡着了毫无分别；一部分孩子横七竖八地浮在湖泊上，整个人都泡大了一圈，但奇怪的是，他们……都没了头颅……鲜血流得到处都是，整条湖泊的水都被孩子们的鲜血染得通红！”

“好残忍！”风白及厉声道。

承曜看着他轻轻“嘘”了一声，风白及即便再生气，当下也只好先闭紧嘴巴把故事听完。

“这么多孩子都死了，几乎全镇的人都来后山帮忙收尸。就在大家的哭声中，突然传来几个小孩儿的嬉笑声，一阵一阵的就像风一样……”

承曜问：“看到人了吗？”

老人家摆手道：“找了，什么也没找到，就连影子都不曾看见……但只要在那座山上，就能听见，隐隐约约的。”

“是残魂，”风白及笃定道，“你们都是普通老百姓，自然是找不到，因为这些孩子恐怕已经被吃了。”

“被吃了？！”老人家瞪大眼睛，椎心泣血道，“是还有一些小孩儿至今未曾找到尸体，原来他们……他们……这些畜生啊！”

旁边的妇人又开始缀泣起来，她紧紧地抱着孩子，目光片刻都不肯从孩子身上离开，似乎只要她眼睛一眨，这孩子也会没了似的。

“最后……最后还有部分孩子，”妇人哽咽道，“被发现的时候，眼耳口鼻内全都被白絮所塞满，这些白絮看着像棉花，可一经水就全都化了。”

承曜思忖片刻，方呢喃道：“想来，这就是‘云朵间’。”

能被关进锁灵塔的都不是什么善类，风白及虽然早做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亲耳听到这些惨案时，还是难以抑制心中怒火。

“后来呢？”他的声音像入了冰窖般极为寒冷。

“再后来，咱们镇子就被许多怪物袭击了，他们吃人的吃人、打架的打架，民不聊生啊……白天不敢睡，怕被怪物们听到声音，晚上更不敢睡，谁知道会不会有怪物突然掉进院子里。”角落里的男人说着，他一抬头，疲累的眼睛下均是一片片乌青，恐怕已经快熬到极限了。

“镇子里还有孩子吗？”承曜问。

“有，还有！”妇人蹙起一对细眉道，“只是不知道他们都躲在了哪里，或者……会不会已经……”

承曜会意地点点头，然后望着风白及道：“走吧。”

风白及已经站了起来，出门时方想起来问：“去哪？”

“我去镇东，尊上去镇西，将活下来的孩子都带过来。”说着，承曜推门入镇，一袭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不一会儿就在眼前消失无踪。

风白及也要出门，却被身后的一大家子叫住了。

“道长！道长！”他们声音悲戚，泪光点点地看着风白及，“道长们都走了，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啊？求道长留下，救救我们吧。”

风白及道：“此处有结界，只要你们不出门便不会受到伤害，我们去去就回。”

听了这话他们才安心下来，纷纷坐回角落里感慨道：“道长真是好人啊！”

风白及轻吐一口气，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要是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是妖、而那位是魔，还会像现在这样一口一个“大好人”吗？

世人只道神仙好，他们又怎知神仙也分好坏，妖魔也有善心呢。

罢了，他红袖一拂也入了风去。

为了不让恶灵发觉，风白及再一次施展了隐身术。他腾至空中，双手凝聚起一团红云，随后两掌合并轻轻一拍，红云便化作无数暗红色的亮点碎片，悄悄落在镇西的土地上。

这些灵力钻入土地便像是树根般沿着道路野蛮疯长，终于将一只体型较大、身型偏胖的地鼠给逼了出来。

“烫烫烫……烫死了啦！”

地鼠浑身都黑不溜秋，只有脑袋上有两白一黄三撮杂毛，它拼命地甩着尾巴，好不容易才将尾尖的那点灵火扑灭，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烧着本大爷的尾巴啦？！”地鼠横声横气地逡巡一圈，什么都没看到，又咋咋唬唬道，“跑得倒挺快，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啦，要是被本大爷发现你是谁，定然……”

“定然什么？”风白及还未解开隐身术便忍不住开了口，然后高抬贵脚在这只聒噪的地鼠屁股上踹了一脚。

“哎哟！哎哟！”地鼠滚了两圈，刚坐定只见一席红衣在眼前翩然而动。

他吓得又跌了个屁股墩儿，立马化作人形接见大驾，矮胖的身材跪在地上此刻更像是一个乌漆麻黑的球。这球真没骨气，方才的嚣张气焰此时竟一点儿也不剩了：“……尊尊尊尊尊……”

“嗯？”风白及眯起眼睛，笑道，“你刚刚好像有话没说完，要是被大爷你发现是谁，定然如何？”

地鼠连忙拜了三拜，恨不得原地抽自己几个巴掌：“胡麻子怎敢受尊上一声‘大爷’，您才是大爷，这世间最厉害的大爷！”

“少拍马屁！”风白及又踹他一脚，“你藏得这么深，竟连本尊召唤都不曾发觉？”

胡麻子唉声叹气道：“尊上啊，最近哪里都不太平，我若不藏得深些，就浑身上下这点灵力都不够那些恶灵塞牙缝的呢！”

“少给本尊扯淡！”风白及冷哼一声，“给你派个任务，将这白水镇尚活着的小孩儿都给本尊带过来。”

“啊？”胡麻子一听浑身更是发颤，“尊上，不会连您也要用这些小孩儿修炼吧？！”

提到这，风白及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把揪起胡麻子的衣领，瞅着那张满脸雀斑的脸道：“再废话，本尊先吃了你。”

“尊上饶命！”胡麻子哭丧着一张脸，两只雪白的龅牙咧得更开，似哭似笑，看上去十分滑稽。

风白及道：“本尊是要救他们，还不快滚。”

胡麻子一怔，连忙应和道：“是！尊上且等着，我速去速回……啊！”

还未等他话说完，风白及便一掌又将他拍回地底下去了。

胡麻子也是风白及的妖侍，但他和妄川不同，风白及给他的自由更多些，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将他召唤出来给自己打听六界之事。胡麻子除了灵力低微、丑得无法描述以外，确实还有些本事，但凡是风白及想知道的，都会第一时间将消息奉上。

只不过风白及平日里不务妖业，问他的向来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比如谁的歌好听、谁的舞最妙、哪里的酒最好喝之类的。胡麻子头一回接了桩正事，热情高涨，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他能搜罗来的活的小孩儿全都带到风白及的面前。

胡麻子累得气喘吁吁，但高兴极了，连忙手舞足蹈地讲着自己“偷”孩子的过程有多艰难。

“还有个穿白衣服的人要跟我抢呢！”胡麻子努努嘴道，“幸亏我跑得快、还够聪明，否则差点就见不到尊上啦！”

风白及数着这些中了胡麻子法力而睡得正熟的孩子，一共九个。

他摸了摸下巴：“就剩这几个了？”

胡麻子道：“还有几个在那白衣服手里，尊上，我真的打不过，他出手太过狠辣。”

承曜狠辣？风白及忍不住轻笑一声：“就他那样，算什么狠辣？行了行了，你别聒噪了，帮我把这些孩子送到前头施了结界的那家去……然后再去一趟这些孩子的家里，给他们的双亲留个字，免得他们乱跑招惹恶灵。”

胡麻子拍拍胸脯骄傲道：“尊上放心，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果子：快要过年啦，大家的新衣都准备好了吗？一定要健健康康漂漂亮亮迎新年哦！

承曜：谁都没有我漂亮。

风白及：对对对我的鸟最美，来让本尊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