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小学的秋游形式简单,拎着学生去爬附近的小山,中午就在草坪上铺格子布野餐。
班主任在前面带路,薛小尔作为科任老师随行压阵,顺带照顾爬不动了的小豆丁。
“小心一点哦,看着台阶走。”
“看你汗都累出来了,”薛小尔上前拎了拎一个小男孩的书包,“这么沉,装什么了。”
“书!”旁边一个女孩子邀功似地抢答,“他装了好几本课本。”
“这么认真啊,”薛小尔拿纸巾擦他额头的汗,“不用着急的,今天可以放松一下。”
“要老师帮你拿吗?”
男孩子抿着嘴唇摇头。
“那好,背不动了就跟我说。”
前面一个小女孩忽地急匆匆跑了下来,边跑边喊:“薛老师。”
薛小尔怕她摔跤,挡在她身前伸手护了一下:“别跑,慢慢走下来。”
“薛老师,花花……花花掉了。”她有些急切地冲着薛小尔伸手,满脸委屈,“我刚刚不小心拽了它一下。”
薛小尔把她拉到旁边,拿过她手心里的两朵黄果兰,花柄被线割了个对穿。好在昨天没挨着底穿线,薛小尔包里还有备用的别针。
她把那两朵花重新别在小豆丁衣领的地方,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笑说:“别难过,又给你穿上了。”
“嗯嗯,谢谢薛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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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进来吗?”
“装什么装?衣服上还别朵花,娘不娘啊。”
“就这样让他站外面?显得我们像他小弟一样,李哥你不管管?”
李庆叼着根烟没点燃,侧身往外斜了一眼,口齿不清道:“现在他可不就是老大了?没看王老板对他的态度?”
“李哥!”众小弟手上拎着的钢棍都颤了一下。
“行了,”李庆随手拍了一人肩,冲面前那扇门努努嘴,“敲是敲不开了,直接砸吧。”
话音刚落,一阵噼里啪啦砸门的动静,伴随着各式各样不堪入耳的辱骂,隔老远都能听见。
楼招靠在墙边,不由得抬手掏了掏耳朵,身边忽地晃过来一道身影,李庆递给他根烟。
“来一根?”
楼招瞥一眼:“我不抽烟。”
楼招不接,李庆也没有再装回去的道理,就那样垂直扔在地上,用脚尖勾过来,直接碾成了渣。
“我辈分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哥不过分吧,”李庆低头,鞋尖在地上用力磨着,“听哥一句劝,既然要来,就别太清新脱俗了。我们这些弟兄哪个手上不沾点血,你嫌脏啊?”
楼招没吭声,李庆紧跟着嗤笑一声。
“王老板说你是新人,让我带带你。新人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单了,里面那个,借了王老板的钱,还不上利息,像条狗一样缩着尾巴到处藏,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被找出来了。”
“你说一个个都哭穷,要死要活还不起,那老板的钱从哪里来?我们这些手下人,就是要学会给老板排忧解难……”
话还没说完,那边砰地一声,门板被砸烂了,旁边的人再补上几脚,彻底轰到了地上。
乌泱泱一群人涌进去,翻箱倒柜,砸玻璃,摔碗盆,最后从床底下把人拉了出来。
“李哥!”有人朝外吼了一声。
李庆转头去看楼招。他依旧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低头,把别在胸口的那两朵花摘下来,又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口袋。
李庆眯了眯眼:“怎么?哪个小情人送的?”
楼招没答话,扭头就从李庆后腰抽出来把匕首,动作飞快,刀都抵上李庆咽喉了,他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李庆盯着楼招那双眼,狠辣又阴翳,像头刚撕咬完猎物的狼。
冰凉的刀背顺着李庆的脖颈轻轻滑了滑,感受到动脉鲜活的跳动,楼招咧嘴一笑:“没嫌脏。”
李庆猛然一震,心头剧颤。
楼招松开桎梏他的手,转身往里走。
男人如同烂泥一样从房间一路被拖行到客厅,身上接连挨了好几棍,痛得浑身发抖。
他狼狈地跪在地上,止不住地磕头。碎碗就在他身前,他也不敢躲开,瓷片扎进了额头,磕一下一个血印子。
“你们放过我吧,我是真的没有钱了啊……真的没有钱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操/你妈的,”男人被踹飞了出去,后腰重重磕在桌角,顿时疼得脸色惨白,“你他妈说没钱就没钱,你看老子信吗?”
男人无力地张了张嘴,视线虚浮一阵,忽地定在了门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遮了大半透进来的光,一身黑衣,冷到带煞。
楼招缓缓地、缓缓地走近,他单手把玩着手上的匕首,笑意轻佻。
男人下意识拖着身体,往后连退了数步,他退一步,楼招走两步,渐渐地,身形逼近了。
周遭安静极了,楼招刀刃在男人脸上轻轻拍了拍,很是随意地问道:“有钱吗?”
男人浑身哆嗦,眼瞳惊恐地放大:“……没,没——啊啊啊啊!”
楼招反手将匕首钉在男人手背上,扎了个对穿。
天花板顿时回荡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楼招嫌吵,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另一只手又握住匕首威胁似地旋了旋。
男人吃痛,却是不敢再叫,憋得眼窝凸起,满脸涨红,一股湿意伴随着尿骚味在空气里缓缓漫开。
楼招嫌弃地蹙眉,又懒着嗓音问了一句:“有钱吗?”
男人抖如筛糠,嘴唇嗫嚅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楼招慢慢拔出匕首,抵在他食指第一个指节上方,极有耐心:“有钱吗?”
男人呼吸急促:“不不——啊!!”
移动到第二个指节。
“有钱吗?”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啊啊啊!”
楼招眼底很黑,微不可见地歪了歪头,刀刃最终抵到了指根,他声调依旧散漫,仿佛那个一截一截剁人手指的不是他一样。
“还要我再问一遍吗?”
男人颤抖地近乎痉挛,心理防线一再崩塌。
他痛得满头大汗,视线一寸寸挪到自己惨不忍睹的手上,瞥见楼招手腕作势又要下压,瞳孔骤缩,崩溃哭喊:“有!有钱,我有钱!!有钱——”
男人又哭又笑,疯了一样。
“这就对了。”
楼招缓缓起身,鞋尖碾在他鲜血淋漓的手背上,满是恶劣,“给你半个月时间,你说你还能抗住几回?”
周遭静得可怕。
楼招缓缓转过身,一个接一个扫进那些平日里格外神气的地痞眼里。
他们没料到楼招一来就这么狠,他们最多只是嘴上和手上功夫厉害点,从没这么……残忍过。
现在直观地注视着男人捡起自己手指痛哭流涕的惨样,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
李庆也站在门口,不知何时嘴上又点了根烟,楼招的面容在那层缭绕的烟雾中越来越清晰,他在他身边停下脚步,抽出李庆叼着的烟,扔在脚下,碾烂了。
“还清新脱俗吗?”楼招沉着嗓音问,“够格了么?”
明明初见还是一副阳光朝气的模样,如今随便一眼都充满了戾气,像是突然换了个人。
气压逐渐变得压迫,李庆在那似笑而非的眼神里渐渐有些喘不过气。
楼招并不需要知道这个答案,手上幻想出来的异样触感让他有些想发疯,他跨出门槛,往拐角的厕所走去。
门板随着重量的抽离嘎吱响动,李庆瞥了眼烂在地上的烟草,又偏头去看楼招的背影,脸上表情格外复杂。
“李哥。”
里面有人低低唤了他一声,李庆走到要死不活的男人面前——他的裤子难堪地湿了一大片,眼泪和鼻涕狼狈地混在一起。
“早说有钱不就完了,”李庆踹了他小腿一脚,“哪儿用受这些苦。”
李庆蹲下/身,去捡楼招随手扔在地上的匕首,手指刚触上,男人眼瞳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样,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浑身下意识开始抖动。
“放心,我不像他,我脾气还挺好。”李庆撩起他的衣服,在上面一下下擦着刀刃上的血,“所以钱在哪儿?”
男人越抖越厉害,声音轻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断气:“房子,另一个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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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小尔下午三点送完所有小豆丁回家,又在办公室里写了会儿下个星期的教案。
时间不知不觉一晃而过,等她再抬头,已经晚上六点过了。
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薛小尔收拾好东西,关灯拉电闸,往校门口走。
天色暗了大半,晚风刮在脸上有些疼。
薛小尔边走边缩了缩露在衣领外的后脖颈,下一秒,她的脚步倏地顿住了。
还是在那棵树下,立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黑色的衬衫,盖在眉骨上的头发。不过这次,他没冲她招手,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像是圈进了一个看不见的玻璃罩子里,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
薛小尔试探性地走过去,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宏扬?”
有那么一秒,他的笑容是苦涩的,快得近乎让薛小尔产生了错觉,再定睛看去,还是一如往常,温暖有礼。
“薛老师加班了吗?”楼招轻声问。
“嗯,备了会儿课。”薛小尔注意到别在他衣领上的花有些焉了,花瓣边缘透着不健康的褐色。
明明白天开得还那么漂亮。
“宏扬是在等我吗?”
楼招垂眸,睫毛在眼睑下盖处一片阴影。
他答非所问,语气可怜得紧:“薛老师,我有些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添了一段,别看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