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顿酒喝得格外和谐,王科摇摇晃晃站在皇朝门口,非要叫个车送楼招回去。
楼招和胡研一起把人扶进车里,王科还抓着楼招的手不放,大着舌头语无伦次道:“小陆啊,你眼光真好啊,爷不会亏待你的啊。”
楼招把他的手腕往下拨,敷衍:“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王哥您慢走。”
就在这时,那个给楼招让位的女人正好出来,王科眼尖,反手一巴掌拍在正要启动车子的小弟头上,又一爪子抓住了楼招的衣袖。
楼招隐藏在额发底下的青筋鼓动,忍着想一把把那双手剁了的冲动:“哥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王科冲着那女人吼:“你,对,就你,过来!”
小芳如同受了惊的小鸟,哆嗦着肩膀颤巍巍地走过来了。
“凑近点,老子看不清。”王科将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长得还算不错,虽然跟楼招完全不能比,但王科记得这个应该是刚送过来的姑娘,还是干净的。
所以他又笑着冲楼招说:“男人嘛。喝了点酒总会有点别的什么想法。”
听到这话小芳脸色登时煞白,楼招眉心一点点蹙紧了。
王科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又或者单纯只喜欢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他挥手冲小芳发号施令:“伺候好点,不然老子让人把你手脚打断扔街口讨饭!”
汽车呼啸而去,带起一阵呛人的车尾气。
胡研掩住口鼻用手扇了扇,偏头扫了眼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楼招,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叫了个车也离开了皇朝。
台阶上下瞬间就只剩楼招和小芳两个人。楼招喘了口气,转身就往小路走。
他走得快,等小芳反应过来身影都已经要消失在拐角了,小芳立马脚步匆匆地跟了过去。
王科的手段大家心知肚明,她要在皇朝讨饭吃,不听话是会被活生生折磨死的。
小芳追得急,手指刚要抓上楼招的衬衫,楼招猛地往旁边闪了一步,后背靠着墙,脸上表情很冷。
小芳扑了个空,往前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转过身,眼珠子如同不安的小鹿一样无助地转动,又羞耻又难堪:“我……爷让我……伺候好你……”
“关我什么事?”楼招反问。
小芳诧异抬头,却猝然对上一双阴翳的眼睛,和包厢里那个侃侃而谈、温柔有礼的男人判若两人。
楼招确实是醉了,脸侧和眼尾都是红的,就连眼白里都突兀地爬上了几根红血丝,他的胃依旧绞痛得厉害,这种难耐的疼痛在此刻将他骨子里的恶劣系数逼了出来。
“滚不滚?”他低嘲。
小芳死死咬着牙,又要伸手去拽他的衣服,指尖却突然被一个滚烫的东西灼了一下,小芳惊叫后退,眼睛死盯着楼招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的打火机。
他后颈缓缓后靠,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芳,喉结轻微滚动,说出来的话却让小芳浑身发凉。
“我再问一遍,滚不滚?”
小芳下意识连退几步,求生的本能告诉她现在要是再凑上去,烧得可能就不是手指而是头发了。
楼招嗤笑地看着那道跑得飞快的背影。
小巷空旷,路灯惨白的光线流淌在他身上。楼招那一瞬像是卸干净了全身的力气,他蜷缩起身体,手指紧紧摁着自己的胃。
楼招小时候野蛮生长,饥一顿饱一顿,有的时候三五天都吃不上一顿热乎饭,还时不时要承受一顿单纯只是为了发泄怒火的拳打脚踢。能长这么大,还真算是个奇迹。
上天对他也挺仁慈的,没给他留下什么大伤病,只有一个一受刺激就会疼的胃。
楼招蹲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起身往小巷外走,站在马路边上等车。
他得快些回去,不然陆齐轩会等着急的。
晚风吹开他汗湿的头发,楼招在筒子楼前碰上了出来扔垃圾的薛小尔。
她似乎刚洗完澡,披散的发梢湿润,眼睛在夜色中很亮,看见他就冲着他挥手:“陆宏扬!”
楼招在心里应了一声,往薛小尔的方向走。
“喝了酒吗?”还没挨近,她就闻到了味道,楼招的脚步下意识停顿,和薛小尔隔了一段距离。
“嗯。”
一时沉默,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薛小尔畏寒,轻轻搓了搓胳膊。
她只是出来扔个垃圾,穿得单薄,被昏暗的光线遮了一半,显得更小更脆弱。
楼招喉结上下轻微滚动,又往前走了几步,说道:“底下冷,先上去吧。”
薛小尔跟着转身。
两人一前一后,楼招刻意放慢脚步,走在后面。可能是快到家了,醉意也彻底蒸腾而来,他脚步虚浮,台阶在眼前晃出了重影,猛一下就踩空了。
楼招一手攥着把手,一手捂着腹部,轻微地喘息、放松,缓解那一阵接一阵的拉扯似的疼痛。
一股馨甜的香味突然从身侧扑了上来,像是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从上到下将他紧紧地缚住,无法逃脱。
薛小尔:“胃不舒服么?我扶着你上去。”
柔软的手指穿过了他的手臂,楼招额角青筋微凸,浑身下意识变得僵硬。
他突然觉得自己胃不疼了,那阵疼痛转移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从骨子里密密麻麻地泛出来。柔软与馨甜像是数把温柔的刀片,每走一步都在将他切割重组。
楼招感受到了莫大的温暖与强烈的不安,这种极端拉扯的情感让他清明的头脑变得混沌,以至于薛小尔问他是不是很难受时,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泛苦的嗯。
喝酒的时候不难受,见到仇人隐忍、赔笑脸的时候不难受,一个人蹲在小巷里的时候也不难受,独独现在,只是现在,他有一点点难受。
薛小尔:“那下次别喝那么多了,眼睛都喝红了。”
楼招视线偏垂进她认真又严肃的眼里,笑着说了声好啊。
一段路走得短暂又漫长,短到楼招还没分辨清楚薛小尔眼里的情绪有没有担忧就走完了,但又长得好像让他彻底醉了。
他模模糊糊感觉到陆齐轩将他接了过去,又连连对着小尔道谢。
小尔站在门口问,家里有蜂蜜水吗?可以冲点解酒,喝完不至于太难受。
有有,薛老师快回去睡吧,麻烦薛老师了。
房门缓缓合上,那道身影也彻底消失在迷蒙的余光之中。楼招瘫软在沙发上,意识彻底溃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