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橙黄色的灯光，无差别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男人高大的影子，隐隐绰绰地罩在女人的身上，像是整个抱住了一般，暧昧不清。

“嘶——”

女人疼得小脸泛白，忍不住抽气。

抓住衣摆的手指更加用力地蜷缩在一块儿，和黑色的衬衫，交相辉映，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

陆知远的视线不自觉地划落到了女人垂着的脖颈，白皙修长，往上是因疼痛而咬住的嘴唇。

喉结滑动了下，男人伸手抓住了女人的手臂，扶住了她。

“你还好吗？”他沉声问道。

声音很低，就在耳边响起。

两人离得很近，能清楚地听见衣服摩擦在一起的声音。

呼吸声，心跳声，还有一股让人心安的气味，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邹婵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变态，突然，很想把脸整个埋进男人的肩颈里，浸透进这股让人沉醉的香气里。

脸颊红红，她低垂下眼睑，摇摇头：“还行。”

女人似乎习惯性地喜欢逞强。

陆知远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毛，没有说话。

巷子里，黝黑，且漫长。

无人空旷，私密，又与世隔绝，无人打扰。

好似所有嘈杂声，都被隔绝在了巷子外头。

只听见了两个人悠长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没有人话说。

邹婵低着脑袋，看地板，看井盖，看瓷砖上留下的油渍，就是不敢抬头看人。

男人忽然轻笑一声，问：“地上是有什么吃的吗？”

声音低沉，带着磁性的沙哑，滑过耳畔。

邹婵猛一个激灵，抬起头，下意识还嘴：“你才——”

说到一半儿，才意识到男人这是在嘲笑她不敢抬头看他……

像是被看穿了心事。

白皙的小脸连着脖子一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邹婵却强撑着，没再埋着头往前走，反倒是直直地看向男人的眼睛，一脸‘我才没有怕’的样子，倔强又可爱极了。

像是某种被欺负的小动物。

陆知远觉得有些想笑，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了几下。

索性，垂着眼眸，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对视上女人的眼睛。

男人眼眸漆黑，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吸引人往下坠。

优越的五官，淡淡的表情，好似什么都没办法让他在意几分，总是漫不经心的。

就这样坦坦荡荡的样子。

让邹婵先一步眼神闪躲起来。

她才没有心怀不轨……

正暗自想着，脚下却倏然一个踉跄，被一个小石子给绊住。

身体一个不受控制往前倾倒去。

陆知远下意识地拽住她，两人一个踉跄。

只有单脚站立的邹婵，一个不稳，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隔着防晒服也无法忽视皮肤表面滚烫的热度。

邹婵脸上像发烧了一般，发热，发烫。

脚下也跟着疼。

根本站不住。

男人率先一步，伸手扶住她。

闷笑出声：“抱歉，邹老师，是我的错，确实应该看路的。”

低低的笑声，连着胸膛微微颤动。

颤得邹婵都不敢说话，心脏都跟着胡乱跳动起来。

“对不起。”

邹婵嗫嚅道。

说着又低下头去。

掩盖住红得滴血的耳朵。

时隔半个小时，邹婵又重新回到了医院。

急诊部，挂号，排队。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潮，和嘈杂声冲散了两人的暧昧。

邹婵可算是又活了过来。

看病的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中医。

看了看邹婵红肿的脚脖子，左右看了看，随后‘咔嚓’一下，没几秒钟，就给正回去了。

邹婵都还没来得及紧张，脚下的骨头就给正了回去。

一下就没那么疼了。

试探性地站起来，除了有些酸胀以外，好像没有起初那种刺痛了。

“好神奇啊。”再一次感叹中医的伟大。

邹婵又走了几步，陆知远在旁边看着。

中医又给开了几个药膏，把医保卡递过来：“是家属是不是？回去记得贴啊，没好不要停，这个程度一周左右能好。”

老中医语速极快，说完，就准备接待下一个病人了，压根不想多跟他们废话。

根本没给两个人反应的时间。

邹婵还没来得及反驳。

陆知远就已经顺从地走过去，接过了医保卡。

出了诊室，邹婵还想说点什么，陆知远便先一步，将人按在一旁的长椅上。

冰冷的长椅清清凉凉，陆知远拿着医保卡，神情认真地叮嘱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给你取个药。”

神情平静得好像真的是家属似的。

邹婵愣愣地点点头，看着男人跑出去的背影，身边还坐着大着肚子的孕妇，同样等着丈夫在排队取药。

一瞬间，某种不真实的妄想在心中滋长。

邹婵赶紧甩甩头，在心里告诫自己，清醒一点儿。

医院的白炽灯透着一股惨白。

各路形形色色的人间众生，平等地在这里见证人间百态。

男人个子很高，鹤立鸡群。

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弯下腰，才从窗口里把药给她拿出来。

似乎跟护士道了声谢。

姣好的五官，让周围的人包括护士都多看了他几眼。

陆知远却像是没看见一般，转头朝她走来，视野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云南白药，一天一次。”

“这个是贴着的。”

将塑料袋递到邹婵手心里，男人眼神专注得有些烫人。

邹婵正想移开视线。

陆知远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开口似的，停顿了一下，才说道：“邹老师，一会儿有人接吗？”

一句话，邹婵顿时明白过来。

探病。

这个人是来探病的，一会儿还得探病呢。

不给人添麻烦这件事几乎是刻进骨子里。

邹婵飞快地趁人说下一句话之前，说道：“没关系的，不用管我，陆先生不是要探病吗？您先去吧。”

您字都用上了。

不知道是害怕被拒绝，还是害怕人为难。

陆知远想说的话，顿在了嘴边。

随即，他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哭笑不得地说道：“邹老师，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人接你的话，可能要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闻言邹婵一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为自己的小心思和小心眼。

“不好意思，我——”

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一阵手机的震动声突兀地在空气中响起， ‘祝霏儿’三个字不合时宜地闪烁在手机屏幕上，打断了邹婵接下来要说的话。

像是一道让人从美梦中清醒过来的铃声。

邹婵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又难免有些失落。

但思绪千回百转，邹婵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婵宝宝，你一个人去哪里野了？我没带钥匙！救命！！！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吧。”那头祝霏儿急切的声音冒出来。

这句话出来，也不好说别的什么了。

脸上的余温还未消退，邹婵垂下眼睛，低声说：“我在人民医院，崴脚了。”

那头立刻：“啊？”

“怎么样？没事吧？”祝霏儿声音焦急起来。

邹婵淡淡说：“没事。”

把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

祝霏儿这才放下心来：“那你等着，我马上来接啊。”

说着，电话挂断，挂断前似乎还传出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挂了电话，邹婵余光里，察觉到陆知远一直都在专注地看着她，没有出声打扰。

她表情有些尴尬地开口：“那个……今天谢谢陆先生了，我朋友说来接我。”

陆知远淡声道：“没关系。”

气氛一下子好像回到了两个人刚见面的时候。

邹婵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得不知所措。

祝霏儿来得很快，她爸妈给她买了一辆车子。

崭新的轿车没开过几次。

陆知远将她送到医院门口。

祝霏儿下车来接她的时候，看到男人的身影，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但作为成年人的体面，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你是上次那个帅哥是吧，今天谢谢你嗷，照顾我们家邹婵，改天我们请你吃饭。”

“不客气。”

比体面，没人能体面过陆知远。

邹婵看向陆知远，医院门口昏暗的光线下，衬得男人越发高挑，表情平淡，察觉到她的视线，撩起眼看了过来，冲她点点头。

她这才神情有些局促地跟人道了别。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

邹婵心里很是失落。

等车开远一些了，祝霏儿才看了一眼邹婵的表情，问道：“脚没事吧？”

邹婵说：“没事。”

拷问便开始了。

“怎么遇到的？”

“就……偶遇。”

“这么巧？”

“对。”

一番盘问下来。

终于，停在某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祝霏儿忽然笑吟吟地回过头：“说吧，是不是又喜欢上了？”

实在是佩服祝霏儿的敏锐。

邹婵顿时红了脸，心思无处遁形。

“我……”打消了撒谎的念头。

邹婵挫败地承认了：“确实好像有点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祝霏儿幸灾乐祸，重新发动汽车驶入车流。

“正常。”她评价道。

“那种级别的男的，多看几眼，都会心动的。”

邹婵回想了一下，男人的身材长相。

肩宽窄腰，优越的身材比例，出众的长相，冷清勾人的气质。

最终，不得不承认，祝霏儿说的是对的。

忽然间，就有些挫败。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都是耀眼的，自己和他之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从高中起就是如此，犹如一道天堑。

许是看出了邹婵的失落。

祝霏儿出声安慰道：“干嘛这幅表情，你也不差啊，大概也就比他多看几眼吧。”

“……”

谢谢，不用安慰了。

晚上，邹婵成功地又失眠了。

窗外月亮隐没在黑云里，浮浮沉沉，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最后，到底是没能忍住，还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陆知远的微信。

【今天实在是谢谢你，改日请你吃个饭吧】

刚打下一行字，又删掉。

如此反反复复。

最后，干脆眼睛一闭，按了发送按钮。

几乎是同时，对面一条消息发送进来——

【LZY：到家了吧，应该？】

邹婵盯着这条消息，许久没有回过神儿来。

下一秒。

【LZY：不用谢。】

【LZY：毕竟是家属。】

冷笑话般的。

来了个回旋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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