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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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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肸不敢往深了想。

尽管每年都有新闻报道,户外活动中意外殒命,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事,但晁肸作为一个半吊子兼职领队,从来也没带队走过危险系数高的要命线路,突发状况应急的理论知识虽储备了不少,实战中真正用过的,都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便宜小计。眼下头一遭遇上这么大阵仗,搞不好第二天就直接上社会新闻头条,成为毫无操守草菅人命的罪魁祸首。

晁肸这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儿——遗臭万年倒也没什么,所谓名声,不过是他人闲得无聊嚼嚼舌根,给人设贴上一个标签而已,晁肸从没在乎过——只是此番轻狂自大行事鲁莽,万一真有队员的小命交代在这儿,她是万死也难辞其咎的。

幸好,前面一列女队员虽然经验不足,倒也没有掉链子拖后腿的,三两个脚程快的已经率先爬上了山,梯子上有两人正在往上爬,其余几个立在水里扶着梯子排队。

没人抢先没有推搡,大家有条不紊的,显出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来。

略一看,还以为不过是平平无奇的行进而已,晁肸有那么一瞬,差点将悬在嗓子眼的心,安定地放落回胸口里去。

恍惚不过一眨眼,又倏的回过神来,重新绷紧了神经——姑娘们虽然强作镇定,神情里的惊恐毕竟难以掩饰,一个个脸上全没了血色,涩涩地泛着白,嘴唇乌里发青,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水给冻的。

晁肸也感觉手脚有些发凉,白日里气温高,加上溪中大小石块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涓涓细流淌过,是刚刚好适宜嬉水的温度,但这会儿没了阳光的照射,加上骤雨突至,山间的暑气转瞬消散了个无影无踪,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可不得透心凉嘛。

好在随身带着打火石,待上山后捡些腐木,敲碎了取点松脆干爽的木芯子,生堆火不成问题。

晁肸抬头看了一眼。

山上的人簇拥在不过一尺余宽的小路上瑟瑟发抖,神色虽是焦急万分,却好似生怕失声惊扰水中队员分心似的,一个个将牙关咬的紧紧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站定的人相互扣着手肘,由最外面的人伸手将梯子顶端的人往上拉,上去一个,人群便往后挪一挪,给剩下的人腾出空位来。

一道闪飞掠而过,雷声湮没在咆哮浩荡的洪涛声中,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了。雨水就跟天漏了似的倾盆而下,浇灌得漫山遍野草木皆欢,丝毫不顾及苍茫之中,这一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们此时此刻的狼狈不堪。

七八秒,最多还有七八秒的時間,晁肸在心里估算,到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她反而迅速地冷静下来——此時水位已經漫过臀际抵达腰侧,再过七八秒时间,水位將没过胸口,水速将快到无法求生。

她回过头目光一扫——下游的众人已经全部下水行走,相互间手牽着手,一边身体大幅前倾,奋力与水的冲劲对抗,一边探脚摸索,小心翼翼地前行,水底石块高低不平,大家一脚深一脚浅的,勉强能维持个平衡。虽已靠近岸边,但最前面的人距离木梯也还有五六米远。

几米的距离,若是平日里,不过是近在咫尺无足挂齿,但此时看来,却像隔着天堑般遥不可及——进一步是生,退一步,或许就是死。

好在身前的一众姑娘们,悉数有惊无险地上了山,晁肸总算将这一半心放了下来,转而全神贯注将精力放在了剩下的队员身上。

剩下的队员里,押在最后的是几个老驴——说是老驴,其实并非年纪大,而是户外经验丰富资历够老而已。这几人平时最爱扎堆凑热闹,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此刻难得正儿八经地一脸肃穆,正心无旁骛地押队往梯子靠近。

这让晁肸没着没落聒噪乱跳的心里,涌起一股子庄重的意味,无端的就定下来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覆手攀上木梯,敏捷利落地往上一跃,只爬了两级便停下,顾不上两条腿还淹在水里,单手稳稳地抓着梯杆,往外探出去大半个身子的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果断地往山崖边一够,将将扯住了最長的那根藤蔓,紧接着反手用力一甩,准确无误地往末尾的队员扔了过去——

“接著!”

那人眼疾手快,抄出手来一把接住,踉跄之中险些失去平衡,身子前后左右摇晃了几个来回,抓着藤蔓的手却丝毫不敢松懈。前面队友加重了牵扶他的力道,这才总算又站稳了脚跟,随后,一列队的人都将藤蔓抓在了手中,所有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这根藤蔓,不光给了大家牵引支撑的凭借,更无疑是众人精神上的强心剂——原本漂摇不定,随时可能土崩瓦解生祭河神的一行人,这会儿终于神魂归位,稍稍定了定心绪,便纷纷稳中求快手脚并用地往前挪去。

水位已经齐腰,轰鸣声如万马崩塌震耳欲聋,整个峡谷似乎都在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地动山摇天塌地陷。

天色虽已黯淡下来,天空却透着点灰蒙蒙的瓦白,衬托得山峦林木愈发黝黑,间或刮过一阵劲风,吹得满山婆娑树影摇晃。

树下的人,本就全都湿透了身,这会儿谁也没有闲情分心,任由撒欢儿的雨水畅快无阻地从天灵盖一路浇到脚后跟,只在水汽迷了眼的时候,才下意识地抬手抹一把脸,个个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中队员的动态。

最前面的少年已经够着了木梯,晁肸飞快地爬上山给他们腾出空位。

不远处的营地早就踪迹全无,晁肸的亮綠色帐篷的外帳,被流水冲到了对岸,醒目地掛在半浸入水中的树枝上,随着水涡一荡一荡的,拉扯得树枝弯下个颇为勉强的弧度,似乎随时准备弃枝而去,加入被洪流席卷一空的行列。

满眼滔滔溪水咆哮如雷。

少年们毕竟身手矫健,眨眼间已经爬上来大半。姑娘们集体往后退了好几步,眼见大局将定,个别女生终于不堪惊吓,一屁股瘫坐在路旁的坡上,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眼神迷茫地不知道盯着哪儿发呆,好似鬼门关走过一遭,三魂丢了七魄一般。

水位已然没颈,也不知道过了求生十五秒多久的时间,幸好有那根藤蔓——队伍最后的两人双手扒拉着藤蔓,在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踩水,艰难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有两个少年脚踏实地后,想留在路口搭把手,晁肸冲他们略一摇头,示意他们往后站——这尺宽的山路,并排站两个人已是勉强,人高马大的少年往这儿一杵,别说搭把手了,不添乱就万幸了。

水中的两人一前一后晃荡着攀上了木梯,晁肸总算松了半口气。

由于刚才神经肌肉的极度紧绷,这会儿蓦地放松下來,反而浑身筛糠似的发抖,真气耗尽般彻底脱了力,简直比跑一场马拉松还要疲软。

小路那头,不知是谁,发出了嘤嘤而泣的声音,打破了众人原本鸦雀无声的平静,一开始她还刻意压着嗓子,大概是不想丢人现眼动摇军心,直到又有几个女生发出了附和的抽泣,这才决堤似的嚎哭了起来。太平盛世里养尊处优地长这么大,何曾经历过这般惊心动魄的吓,一时间恨不能将满腔的惊恐委屈一股脑儿喷泻出体外似的,哭得那叫一撕心裂肺。

晁肸暗自一哂。这帮姑娘不多久前还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娇声迭迭地非要在这溪边安营扎寨,那架势,就跟煞有介事地问小哥哥要颗棒棒糖一样,非灭绝人性不能拒绝......自己身为女子,都没能扛住这糖衣炮弹的轰炸,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差点酿成大祸。

必须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可见撒娇也不一定好命,说不定就是无知无畏不知所以的祸事前兆。

晁肸这会儿只想仰天大笑一场——翻遍新华词典,再找不出比‘虚惊一场’更美好的词了吧。

天色已然全黑,周遭林木山川摇曳诡异的黑影,在稍纵即逝的闪电下,偶尔乍现一下真身。傍晚清明隽秀的谷底溪流早已改头换面,变成了猛兽怒吼的姿态,狂奔而来,倾斜而去。

雨水如注的霸道持续不过瞬息,这会儿淅淅沥沥地收敛了不少,劈里啪啦地落在湿透的头顶和肩上,还是能感觉到丝丝透骨凉意。

晁肸的手脚因为过度紧张血液回流,冰凉凉的几乎没了知觉。

她丝毫不敢想象,自己刚才如果再睡久一點,哪怕只是几秒,会导致什么后果。作为领队,肩负着全队的身家安全,即使众人年少轻狂,就算队友怂恿鼓动,也断不该明知故犯以身犯险。

专业的准则首先不容置疑,而面对远阔山河草莽星辰,虚怀若谷的敬畏之心更是一刻也怠慢不得——以前她只是知晓这么个理,却总是耳旁风似的入不了心,不像此时这般,倏然开窍了似的懂得透彻,深入骨髓地深以为然。

她缓过神來,对已经爬到梯子頂部的押队队员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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