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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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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肸的眼前全是气泡。

就像盛夏暴雨砸在地面溅起的水珠,再用八倍速慢镜头人像模式无限循环播放一样,特别慢,特别长,铺天盖地,没完没了。

如果是平日里瘫在沙发上吹着空调吃着薯片刷着手机看到这样的画面,晁肸说不定会为那扑面而来的清爽通透的艺术气息鼓掌致意。

只可惜,她身在水里,眼前大大小小的圆球并不是水珠,而是水中咕嘟咕嘟乱成一锅粥似的气泡。准确来说,她五感五官所触所及,除了这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气泡之外,全都是水。

山洪爆发,她掉下去了。

这充满气泡奔腾咆哮的山洪水,跟泳池里波澜不惊散发着次氯酸钠气息的一汪池水可不一样。由于水量暴涨,峡谷里的水速堪比万马奔腾,白色的浪花如万亩棉田盛放般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尽管丽人谷周边山体以花岗岩为主,即便是山洪爆发,水也是清亮的,水体呈现出淡绿带点天蓝的清新色彩,鲜少夹杂泥沙,但并不代表它就少了山洪该有的气势。排山倒海的冲撞之势就不说了,单是眼前这争先恐后雀跃翻涌的气泡,就够晁肸死上一万次了。

根据阿基米德定律,充满气泡的水,几乎没啥浮力,况且水的流速肉眼可见的湍急无比——就算是浪里白条的张顺也得歇菜,更何况是水性都拿不上台面的晁肸了。

气泡被无孔不入的水流裹挟,横冲直撞地往她的气管食管里钻,仿佛千军万马碾过蝼蚁,从口鼻到咽喉到肺腑再到肠胃,纷纷掉线死机缴械投降。晁肸感觉自己除了一胸腔腹腔一肚子水以外,简直连脑腔都灌满了水,冲得她血脉激荡头昏脑胀。

这回要玩完。

晁肸可从没想过自己的生命会终止在如花似玉的年纪。

她虽然很珍惜自己的小命,却又始终认为生命必须可劲地折腾玩命地躁,至死方休——对此她几乎奉为圭臬。

翻山越岭跋山涉水,青海环湖,台湾环岛,藏西阿里冈仁波齐卓玛拉垭口的冰碴儿,梅里雪山晨曦中熠熠生辉的日照金山,四姑娘幺妹峰顶夹杂雪子的呼啸凛冽的寒风,玛旁雍错的雪线,拉昂错的咸水,洱海边的风花雪月,泸沽湖上的水性杨花,东北的雾凇,西北的羊肉串,沙漠里的野葱,深海里的水肺。

俯仰天地间,触目俱浩浩。

祖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她骑过,走过,看过,听过,闻过,吃过,感受过。也曾精疲力尽,也曾风餐露宿,也曾幕天席地,也曾狼狈不堪。曾与蛇蝎蚁虫鼠兔虎狼打过照面,也曾虔诚无比地拜会了八方道友各路神仙。

所有这些自讨苦吃自作自受的瞎折腾,让她深刻地明白活着不过一呼一吸,当肆意,当潇洒,当酣畅淋漓,当不负此生——确实不负,但她没想过此生会这么短。

她本来打算探索完祖国的大好河山,紧接着再去开拓世界疆土。

她总觉得来日方长未来可期。即便自始至终乐此不疲地作天作地作死,也始终没耽误暗暗绷紧内心的那根弦——对天地万物的敬畏之心——一直以来自认为还算是循规蹈矩谨小慎微。

除了这一次。

这一次她是抱着侥幸心理明知故犯,明知峡谷里的河流溪涧边不能露营,还是没经受住涓涓清流玲琅沙石的诱惑,也没抵抗住队员的软磨硬泡怂恿鼓动。

“夏天姐,你看这水多清呀,在石滩上垒灶做饭,打水也方便洗碗也方便,况且这天晴空万里的,不会有事的,咱们就在这儿安营扎寨好不好嘛。”

晁肸混户外圈用的是自己的小名,夏天,玩户外的人基本不用本名,取个花名主要为了方便萍水相逢的队友能迅速记住,夏天这名字用久了,熟悉的老驴们一般叫她夏队或者夏爷,只有刚认识的新驴才会恭敬地叫姐。

抬头看着天朗气清,晁肸心想,就一次,总不至于这么倒霉。

怎知还就是流年不利霉到了家——老天爷连一次侥幸成功的机会都不给她。

其实也是,就算这次没出事,有一就会有二,难保下次不会出事,人性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看来年少轻狂终究会付出代价——豁出这条命来,这代价可还能承受?

这会儿也由不得她能不能接受了,晁肸很想冷笑一声再自嘲一番,无奈水漫金山身不由己,既笑不出声也嘲不出口,只有一颗拳头大的心脏在胸腔里,连带着腹腔脑腔,共振般“咚咚咚”地敲出垂死挣扎的生命最后的战鼓。

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

......

晁肸玩户外已经七八年了,做领队也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从常识和经验的角度,她都很清楚地知道不能在谷底的溪边安营扎寨,尤其是雨季的时候。

溪流位於峽谷底部,即便露營处晴空万里,一旦上游任何地方下雨,用不了多久雨水汇聚就会导致山洪暴发,而从听到山洪咆哮而下的声音开始計算,求生时间仅仅只有十五秒而已。

但理智归理智,架不住一队人死乞白赖跃跃欲试的失心疯发作,晁肸竟然也跟着脑子一热——答应了。

或许冥冥之中,确实自有天意,不管你怎样随心所欲地长成多独树一帜的模样,命运总能见缝插针地揪住你脱离既定轨道的瞬间,不由分说地将人拽入未知的方向,在回过神来之前,过往已然分崩离析,生命之旅仿佛断层,将熟知的曾经生生撕裂,而自以为可预见的未来,从此面目全非。

但冲动归冲动,晁肸没有因此理智全无,不那么正确的决定一旦做了,接下来就是尽可能地降低不良后果的发生率和严重度。

她最终选择的扎营地附近,十几米的地方有个木制梯子,大约七八米高,通往山上的小径,想必是当地村民为了上山方便所制。

算是个退路。

除了有退路,晚上还必须轮流守夜。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那万一发生的十五秒求生时间,可由不得所有人梦里挑灯与周公幽会。

趁天光铮亮大家都精神的时候,晁肸决定先眯会儿。

随着耳机里的樂聲舒舒缓缓地入耳,晁肸隐约听到队员们讨论谁泳技高,谁谁谁不会游泳之类的话题,不消片刻就彻底地沉睡了過去。

想睡的時候随时随地就能睡着,简直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用闺蜜李二小姐的话来说,她是个心比天宽的猪一样的美人。

美不美她不自知,心比天宽的猪一样她倒是不置可否。

此人一贯认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该做的能做的做了,其他的顺其自然,那些不心宽的人,无非是心理素质不佳,容易被多余情绪左右控制,进而影响体内乱七八糟的激素分泌,一个不注意,就导致脑子短路,失去高级灵长类智能生命的唯一优势,成为一团被境遇打败的碳基化合物。

多余的情绪包括但不限于恐惧、迷茫、焦虑、愤怒,在晁肸看来,这些除了虚耗能量占用内存,实在没什么卵用,必须将其消灭在受精卵状态,连芽都不允许萌一个。

于是外人的眼里,波澜不惊胜券在握的她,个人形象直接酷得消灭了性别屏障,毫无疑问地被粉碎重组成了24k纯爷们。

而在闺蜜的心里,她干脆跨越物种,成了一头猪。

猪也没什么不好,无忧无虑,吃喝拉撒睡,不知天高地厚,除了临近年关时脖子上的那一刀,似乎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晁肸特别能理解‘人类的心意是不相通的’这句话,再熟悉的两个人,彼此也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像浩渺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无法落定,在漫无边际的时空里旋转漂浮,一生中难免有那样的时刻,猝不及防地被翻涌的孤独浪潮湮灭。

没人能窥觊晁肸对这个世界的淡漠,她从来不说,哪怕是对至亲的人,哪怕是对李二小姐。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疏离太过黑暗,一直被她死死地压在心底,然后,自欺欺人若无其事地活成了他人眼中的自己。

心无旁骛,随心所欲。

不过这一觉,晁肸难得的睡得很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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