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邦男子动了一下,被宋不云眼疾手快点住睡穴。
宋落安在旁缓缓开口:“那人带你来此,想必是你给了他某种暗示。”
宋不云扭头:“你这是何意?”
“他在试探你,你若能接纳此事,他便大有可为。”宋落安冷淡地说,“别说你没看出来他觊觎你外貌,怀有非分之想。”
宋不云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故意每次见柏云时都穿得好看,并作出一幅风流的纨绔公子模样——好看,又好骗。
否则以柏云的警惕,不会这样顺利带他们来此。
“好色”是柏云的弱点,他所做的,不过是利用这一弱点而已。
于是他沉默,不想多言。
门外脚步声停下,但有呼吸声自门缝挤入,明显有人往屋中张望。
宋落安忽然伸手,拽住宋不云的衣襟,将人拖到身前。
宋不云:“……”
宋落安低声道:“未免他们起疑,做个样子。”说着稍微用力,将宋不云脑袋按上自己肩颈。
两个交叠在一处的身影透过烛火映在帷幔之上,亲密而又旖旎。
门缝的视线悄然移开。
宋不云道:“人走了。”
宋落安:“嗯?”
宋不云:“松手。”
宋落安:“或许还会再来,再等一等。”
宋不云沉默了一下,将帷幔掀开一点,抬手一扇,烛火应声而灭。
宋落安顿了顿,松开他。
二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宋落安问:“你有何想法?”
宋不云:“这个所谓的‘通天阁’在南州和云州都设有分会,供人赌博,如今又多了这样业务,并且涉及外族,却这么多年悄无声息,其中必然牵涉朝廷大员。”
宋落安:“其他地方,或许也有。”
宋不云点头,想到宋落安看不见,便说:“我也如此想,本欲派人四下调查,但目前可用之人不多,加之一些地方风气所致,并不顺利。”
宋落安:“说与我听,我命人配合。”
宋不云笑了:“你倒是不担心我从中作梗。”
宋落安:“若如此,你便不会来此。”
宋不云半开玩笑道:“你不担心我又以此为筹,要求你应我什么,重蹈覆辙?”
宋落安:“那也无妨。”
宋不云笑:“果真么?”
宋落安:“其实你有无考虑过,你所求的那些事,若直接与我说,会如何?”
宋不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宋落安却又不说了。
房内无窗,目之所及是一片漆黑,听觉便敏锐许多。
宋不云分明听见宋落安轻轻叹了口气,而后问他:“你原先府中那些人在宫中时日不短,你也见过,可有觉得被我苛待?”
宋不云:“并未。”
宋落安:“当时你身世曝光,先帝驾崩,多少人的眼光盯着那座府邸,你失踪无法现身,若只留那些人在外,会遭遇什么?你可曾想过吗?”
这些,宋不云自然是想过的。
但事发突然,他被关进宫中时根本一无所知,虽然知道以周跃周阳和孙伯等人的聪明,不至于真被人欺负了去,却也是一直有所担心。
从宋落安府中逃离后,他即刻便回去,府中却已是人去楼空,一众人等皆被宋落安带走。
宋不云有过许多猜测,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便是宋落安还想抓他,控制那些人,也就等于半拿捏了他。
以至后来宋落安找到他,并暗示孙伯等人都在宫中,他想,果然如此。
从未想过,宋落安竟是因为那样的缘由。
他一时无法理解,又觉得这不是宋落安的行事作风,便问:“你……既已登基,何需如此?”
宋落安:“为了你,也是为我自己。”
宋不云:“为我?”
宋落安:“我已登基,你府中之人于我而言,其实根本已无威胁,放走或除去,都远比留他们在宫中来得容易。”
宋不云:“听你这话,怎么觉着还是为了让我顺服?”
宋落安:“你瞧,你还是不信我。”
宋不云淡淡一笑。
此事尽管不在他意料之中,但宋落安说了,他却又奇异地相信。
过去许多年,分明针锋相对,偶尔思及对方,又有种独特的信任感。
从前还可用“兄弟血缘”来解释,如今却连这点本就稀薄的血缘关系都是虚假,那到底是为何呢?
不过并非大事,想不通,便也不想了。
宋落安此时又开口,问:“怎不继续问了?”
宋不云:“问什么?”
宋落安:“我说我那样做,也是问我自己,你不好奇?”
宋不云:“天子私事,不好打听。”
他话语带笑,显然在逗趣,宋落安闻言也无声一笑,道:“我偏偏想要告诉你。”
此时,床头忽然轻微颤抖,似是外邦男子要醒来。
宋不云刚要故技重施,宋落安已抢先一步,且动作更为利落,直接一手刀砍在那人脖子上,那人闷声痛呼,晕了过去。
宋不云觉得不放心,还是点了他的穴道,并问:“我们来此多久了?”
宋落安:“约莫一刻钟。”
宋不云算了算,还有许久才能离开,盘腿而坐辛苦,床又很大,他索性朝后一仰,躺倒在床上。
砰。
宋不云听见闷响,问:“什么声音?”
宋落安道:“睡不下。”
宋不云眉眼抽搐,敢情是把人丢地上去了。
宋落安在一旁躺下,道:“十六岁那年,我生病发烧,趁夜偷跑去你宫中,你可还记得?”
宋不云:“嗯,你烧糊涂了,非要留在我宫中睡,玉贵妃来也无用。”
宋落安:“你当时,想要打我一顿么?”
宋不云:“那倒是没有,不过事后我想,觉得你是故意为之,就是想折腾我。”
宋落安发出一声轻笑:“的确如此。”
宋不云:“……”
宋落安紧跟着说道:“不过我不是故意为难你,而是别有目的。”
宋不云奇道:“是什么?”
宋落安:“你猜猜。”
宋不云无语:“随你说与不说。”他并不是非听不可。
房内有片刻安静。
宋不云感觉到枕头往下陷,紧跟着有炙热气息拂过耳畔,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点。
宋落安的声音很近地响起:“那次我确实发烧了,脑袋迷糊,一觉醒来想要看到你,便跑了去找你。”
宋不云心道,你病了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宋落安:“你看到我很吃惊,瞧那架势,似乎想对我动手,当时我心里想,你若是知晓我真正想的事,会立即打死我罢。”
宋不云嘴角直抽:“你把我当什么人?”
宋落安:“那天之前,我将你当我的皇兄——我知道你我立场不同,可平日里喊你一声‘皇兄’,也并不是勉强。”
之前?
宋不云问:“之后又如何?”
宋落安却安静下来,但宋不云闻得他呼吸加重,还朝他靠近了许多,顿觉莫名,“不好说的话,便算了。”
“之后,我依然将你当成我的皇兄。”宋落安道,“但其实每次这样喊你,我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将你抓进手里。”
宋不云根本没懂其中深意,只当他在诉说当时的仇恨心理,立即笑了:“以你如今身份,随时可以抓我。”
宋落安:“此时此刻,亦可么?”
宋不云以为他在玩笑,便跟着话题答话:“你是皇上,你说了算。”
这句话后,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比之前次的短暂,这次的安静持续时间更长,长到躺在地上的外邦男都发出了呼噜声。
宋不云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欲准备一番,就去找柏云。
刚抬起上半身躯,旁边忽而窜来一阵风,擦着他的面庞,将他重新压回枕头。
他愣了一下,忽而怒道:“你干什么?”
宋落安道:“那次发烧之后,每次见你,唤你‘皇兄’,心里想的都是如此待你。”
宋不云又是一怔,继而震惊:“宋落安,你……疯了?”
宋落安:“我没疯,非常清醒,我知道我是谁,你是谁,从未有一刻忘怀。”
宋不云难以置信:“可我……那时,我是你兄长。”即便是假的,可他们自小便是如此认为的,宋落安怎么会?
宋落安:“正因如此,所以我从那时起便知道,除非我得到那个位置,否则,我永远不能如愿。”
皇位意味着什么?
至高无上的权利。
这是所有意在皇位的皇子们从懂事起就明白的事实。
宋落安自小耳濡目染,无比清楚。
他争夺那个位置,亦是顺势而为。
可十六岁那日的事情过后,那个皇位之上,又附带了一个宋不云。
从此,皇位,从“想要”变成“必须要”。
天下在手,自然开怀,可若没有那个人,亦多有遗憾。
可宋不云并不知道这些,闻听此言反而放下心来。
为了他去争夺皇位,天大的笑话。
他笑道:“古有人君‘爱美人胜于江山’,你可不像。”
宋落安:“我不是。”
宋不云心道,果然是吓唬他:“你本……”
话音未落,唇上传来温软触觉。
宋不云太过吃惊,忘了闭嘴,就这样微微张开双唇,承受宋落安的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