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欣阳真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送出去了。她百感交杂却不知道如何化解这个情绪。

珠子里沈志的一生化作外面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分钟。冯玉相信了她并真的把沈志引去了敌营。沈志被她早就布置好的陷阱困住。顾宇和冯思思负责寻找忽然消失的她。

失去了疯了的主力，其余魔物都被好好的牵制着。

只要余欣阳冲上去拿那把特质的刀捅沈志一下，这个荒谬故事就结束了，也许第一个故事也就结束了。

但是她下不去手。

沈志不是一开始就是个疯子，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一开始就是一个疯子。

每个偏执的疯子，都是在恶烂的世界里曾经高声呼喊过的存在。

最后被抹杀。

冯玉匆匆地跑来，余欣阳却站在狼狈地沈志面前留下了眼泪。

“你……”

声音脱离嘴巴，余欣阳才意识到自己的苍白和沙哑。

一开始能坦然接受这个提议，只是因为沈志与她而言和那些凶吉恶煞的杀人犯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个虚假的平面人，无喜无悲，生命就像蝼蚁一样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可当她开始明白这个故事的背后，这个事情的真相，她开始发现，她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曾经用力面对过世界的人。

她拥有强大的共情能力，这走一遭像是套着沈志的壳子活了一边。分别的痛苦感直到现在还没有剥离开来。

余欣阳对沈志产生了别样的情感，她开始同情他，可怜他。

然而杀生之人，一旦产生怜悯之心，刀就会不稳。

她开始胆怯，她开始退缩。

“余欣阳！”

身后的冯玉催促她。

她不敢回头。

一边是大义，是世间万人，是草长花开，是薛姨薛兰兰，是冯玉，是她在行途中遇见过的千千万万各色各样的活生生的人。

只要她用力的捅一刀，这些就能好好的留在她眼前，她就能好好的保护住她所爱的东西。

一边是……

沈志。

那段经历像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样的。窒息的痛苦，被背叛的痛苦。爱的滋味，然后痛苦，痛苦，痛苦。

她犹记得那个画面里，师傅最后的嘴型。

“别杀……”

是别杀天下苍生，还是别杀沈志？

刀从空中落了下来，砸开了什么，余欣阳跪在沈志面前，无助地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做不到……”

眼泪掉在了地上，砸出一个水坑。

冯思思一直都没有说话，在顾宇的背后旁观着这场闹剧。忽然她抓起地上的刀，朝沈志狠狠地刺去。

顾宁都傻了，他站在那里甚至都没能来得及有动作。他一直以为的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干了一件自己都不敢做的事情。

刀尖进了沈志的心脏，血打湿了他的衣服。这时候余欣阳抬起头，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冯思思的背影，还有沈志紫色的衣服。

——啊，原来他今天穿的是紫色的衣服啊。

余欣阳不合时宜地想到。

忽然她的视线被一片红色给代替，耳朵因为过大的声音而产生了阵痛。

与魔物做交易是要付出代价的。

活着的时候时常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精神受到重创，连灵魂都要受到最深沉恶意的淬炼，死后会沦为最低级的傀儡。

与魔物做交易是要付出代价的。

执念越强的人，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沈志爆炸了。

他用他的死亡，帮助了魔物最后一次。

一直都没有人提，原来沈志是极阳之躯。

红色的气浪迅速席卷了这个世界，薛姨靠着余欣阳临走时给的护身符，抱着薛兰兰勉强站住脚。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天上爆红的云朵，随之而来的热浪让她的发丝耷拉下来。

她攥紧手中的护身符，闭上眼睛开始向天星桥的方向祈祷：

“余欣阳，你可千万别有事”

余欣阳是被冯思思拖走的。

余欣阳还沉浸在爆炸前的时刻，沈志眼睛中有了一瞬间的清明，看向余欣阳，笑着叫了一声“师兄”。

余欣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像冯永定了。

二师姐是在冯永定身边长大的，呆在一起呆久了的人会变得越来越像。

而余欣阳又有些和冯永定一般的心软。

那紫衣服的碎片被热浪掀起，糊住了二师姐最不像冯永定的眼睛。

于是乎沈志在临死前终于看见了他的师兄。

然后就是爆炸。

记得在原来的余欣阳的世界，她的高马尾一跳一跳。她喜欢看着她的朋友笑的很大声，然后扯着嗓子喊一句“爆炸就是艺术”。

可是这次爆炸不是艺术了。

是余欣阳挥之不去的阴影。

“师姐。”

冯思思细软的声音在余欣阳耳边响起，余欣阳猛地回过神。

“余欣阳，你有在听吗？”

余欣阳看着四处的场景，原来是他们在开作战会议。这个房间一开始还很凉快，逐渐逐渐的，越来越热。现在有点像蒸拿房。

“对不起……我太震撼了。一下还没回过神……”

冯玉叹了口气，没说她。余欣阳感觉到了冯玉的疲惫，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听他说话。

“……沈志是极阳之躯，我估计魔物是用了禁术。这个法术我有幸在哪本书里读到过。说是一旦引爆了这种躯体，将以灵魂作为燃料，火烧不止，直到这个世界都化为灰烬……”

余欣阳看向窗外。

原先的草长花开现在已经是一会灰黑，再也察觉不到颜色。

“……现在已知的唯一解决方案，就是用极阴之体的人以灵魂为代价，将这个热浪用身体扑灭。”

余欣阳的身体僵住了。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她的师叔，她的师叔恰好也在看她。

冯玉的眼神鉴定而清明，像是透过她，在看世人的冯永定。

“所以余欣阳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门口传来了物体倒塌的声音，待他们追出去的时候门口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匆匆逃跑时落下的红色手镯。

余欣阳认识那个东西，是她送给冯思思的生日礼物。

余欣阳一个人坐在床上想了很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妈，这是二师姐的身体。我没有灵魂可以给他们啊。”

“而且为什么，为什么就一定是我？”

【我们可以用宿主的灵魂抵押。】

“用二师姐的吗？”余欣阳愣了愣，“她还在吗？”

【她一直都在。】

余欣阳寒毛瞬间就立起来了。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吗？”

031轻笑了一下：【我没和你说过吗？一般宿主都会看着你的行动，直到她满意了你就可以走了。】

余欣阳有些毛骨悚然，还好没有用二师姐的身体干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那我可以和她对话吗？”

【你可以和她交流的，出点积分就行了。】

那天晚上余欣阳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她自己，一片空白。

还有二师姐。

二师姐长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英气，冲余欣阳笑，招呼她席地而坐。

“嗨，我是余欣阳。”

“你好你好，我也是余欣阳。”

她们两个没经过多少寒暄就迅速的切入了主题。

“是关于我灵魂的事情吧？”

余欣阳点了点头。

二师姐爽朗地笑起来，余欣阳这才发现二师姐有浅浅的梨窝，很可爱。

“我以为你不会和我商量就直接把我供出去了。”

“不，不可能啊。这毕竟是你的灵魂。”

二师姐又不知道从哪里变来一壶酒，给她灌满。

这一片空白的场景，因为她在竟显得有些江湖气息。

“说来我还要和你道谢呢。如果你没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活的这么有趣。”她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像是风吹过风铃。

余欣阳连忙否认：“不不不，应该是我要道歉。如果不是我，师傅他也不会……”

余欣阳没往下说，她有点难过，也对此十分羞愧。

二师姐抬起装满酒的茶杯和余欣阳的茶杯碰了一下，又将其一饮而尽。

“你没听他说吗？人各有命。他这个怪老头，清楚得很。”

“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啊，就带我去他们说的那间房子里看看吧。”

后面说了什么余欣阳迷迷糊糊记不清了，二师姐和冯永定还真的是奇怪的相似，明明灌上了正气凛然的身份，却有着和身份完全不符的个性。

阳光从木板的缝隙中透过，斜斜地洒在余欣阳睡意正浓的脸上。她轻轻皱了下眉，缓缓睁开的双眼中有一瞬间的懵懂。

“三妈，我知道要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