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挤出暮色，一片云晃晃悠悠的，时而遮住月光，时而让月光整个露出来，照在巷子深处两人的头顶上。
易谨玺睁着她那双好奇的眼睛，略微抬头看着澹台卜，问：“我以为你们猎魂之前都会得到钥匙，那没有钥匙，你昨天是怎么进我家的？我记得很清楚，我是锁门了的。”
澹台卜别过脸去，想到昨天易谨玺就在屋里，没有被通知到，那些不合理的地方都解释通了，她小声说：“撬锁。”
“什么？”易谨玺没听清，凑近身。
澹台卜没好意思再说一遍，感觉自己像贼似的，她转了话题，大长腿往前迈进一步，朝着窗户走去，伸手一推，窗户开了，她转身惊喜道：“你拿着，我翻窗进去。”
“别！”易谨玺急忙阻止。
“不能爬吗？”
易谨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澹台卜一番，怎么也想象不出名门大小姐会做爬窗的事情，等会摔着了可不好，她说：“要不还是找个开锁师傅来吧。”她补充，“开锁钱我出。”
要不是澹台卜没有开锁道具，她还能免费开锁。她摇头，说：“没事，翻窗比较快，帮忙拿着。”说着把拎着的饭盒塞进易谨玺的怀里。
窗台子有一米多高，上面都是苔藓和尘土，澹台卜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轻松攀上了窗台，记得这扇窗户底下没有东西，她直接翻了进去，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
很快，大门被打开，澹台卜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纯白的短袖上都没沾上一点污垢，易谨玺带着崇拜的眼神看着她：“你好厉害！”
“还好。”她谦虚道，“进来吧，咱们先吃点东西。”
易谨玺打开灯，昏黄的吊灯发出微弱的光，贫寒的家境让她自卑，生怕澹台卜会嫌弃这小而昏暗的地方。
澹台卜没有管这么多，她环视一周，昨天她的器具都没收拾干净，连掉在地上的钟都被擦拭干净，换上新电池，挂在了墙上，此时时间是晚上七点零九分。
两人坐在方桌上，闹钟滴答滴答走动着，易谨玺开口问：“刚才看你身手很矫健，你是练过的吗？”
澹台卜吃了一口清淡的饭菜，即便饭菜少油少盐无辣，味道依旧不差，她回答说：“嗯，高一的时候被送去特种兵训练营训练了一年。”
“真厉害！”易谨玺崇拜的眼神闪亮，“一定很辛苦吧！”
“还行。”澹台卜有着一定运动天赋，最初是痛苦的，但后来习惯了，掌握了，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她岔开话题，“等会上山的时候把你的行李也带上。”
“为什么？”易谨玺问。
“我带了传送符纸，扫墓后我们直接回阴阳交界。”澹台卜耐心解释着。
“好。”
待两人吃好，易谨玺去收拾行李，原先回来便是来扫墓的，东西并不多。手机一直在床头充电，开机，有不少消息弹出来，易谨玺没有管，而是去加了澹台卜的微信。
扫码添加，易谨玺看着澹台卜的昵称，念了出来：“星星？”
“嗯。”
加了好友，易谨玺说：“那个，住宿费和伙食费总共多少，我转给你。”在手机的底下，她的手指不停摩挲着旧手机壳，很怕价格太高，自己的余额负担不起。
“不用。”澹台卜淡淡说，“收拾好了我们就走。”
“这怎么可以不用……”
“小事。”澹台卜停顿了片刻，说，“多少钱我也不知道。时间不早了，我们抓紧时间吧。”
易谨玺不知道要转多少，转多转少都不合适，真的欠了这个人一个很大的人情。
拿上东西，走出房子，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外婆的墓离这儿不远，往前走几百米再往山上走就到了。
行头有点多，澹台卜拖着锄头和扫帚，在石头路上发出响声，路上没有路灯，只好用电子设备照明，两点微弱的光亮在山间道上忽明忽暗。
路过一户人家，门口有一盏灯，一个赤膊的中年男人，只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四角短裤，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不确定的问：“小易吗？”
易谨玺认识这个男人，客气笑着打招呼：“李叔好。”
“这么迟了给外婆去上坟啊！”
“对的。”
“哎哟，这黑漆漆的，我给你们去拿个手电吧！”男人好心道。
他还没进屋，屋里就出来一个女人，穿着碎花睡裙，趿拉着拖鞋，看见易谨玺时眼睛猛然亮起，说：“来还钱的吗？”
这几个字虽然是方言，但澹台卜听得懂，看了一眼身旁的易谨玺，默不作声。
男人在女人身前挥挥手，说：“别提钱，他们去给老太太上坟的。”
女人脸色一变，声音尖利起来，冲着易谨玺破口大骂：“都多久了还不还钱，当初说好半年还，现在都多久了，一年多了，一年多了你一分钱都没还给我们，你还上什么学，快点去找个男人嫁了把我们家钱还了……”
女人说着作势就要过来打易谨玺，澹台卜见状立刻站到她身前，锄头和扫帚立在身侧，将易谨玺挡在身后。
男人知道自己老婆的脾性，连忙阻止她，推搡着她进屋，示意易谨玺他们快走。女人的谩骂转移到男人身上，又冒出些对易谨玺不好的污言秽语，在空寂的山野间传出格外远。
她俩走出几步路，易谨玺突然停下，铆足劲大声道：“李叔，王婶，一有钱我会先还给你们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王婶的声音传来。
两人又走远了些，依稀还能听见王婶的声音，夹杂着李叔的吼声，似乎吵了起来。
两人本身话就不多，现在的沉默更显尴尬，山间的晚风吹在身上，让易谨玺心寒，自己真是倒霉，让这个陌生的好心人看尽了笑话！
路途有些难走，他们慢慢的往山上爬，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小路，泥土路没有规则，落脚的地方全靠自己探寻。
澹台卜充当着扶手，易谨玺抓着她的手臂一路往上。
澹台卜心中有很多疑问很想问，但是她忍住没有问出口，登高的易谨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澹台卜停下来，问她：“还有多久？”
“快了。”易谨玺直起腰，喘着粗气，指向上面不远处的地方，“那儿。”
又爬了两分钟就到了，两对夫妻的坟墓连着，全部清理出来工作量大，只是局部打扫了一下，澹台卜帮着易谨玺打理着坟头，她最后拜了拜，退到一边，给易谨玺留下空间。
她望着她对着墓碑碎碎念的单薄身影，仿佛天地间只剩她孤单单一人，令人怜惜。
她坐在地上，垫着一张纸板，双手抱着膝盖，嘴巴一张一合，突然间转过头来看向澹台卜，目光相视，她粲然一笑，带着月光的柔和，深深的印进澹台卜的心里，风吹动她发丝的速度似乎都变慢了。
澹台卜的感官依旧灵敏，但是做出的反应却是慢了半拍，当她想回以微笑的时候，易谨玺对她伸出食指，接着回头对着墓碑讲话。
没一会，易谨玺慢慢起身，与父母、外公外婆道别。
“好了？”
易谨玺点点头，拿起地上的东西，说：“好了，我们走吧。”
澹台卜拿出传送门符纸，一串咒语后，红门开启，两人进入。同出来时一样，进阴阳交界也只需要十秒。
传送门真是方便，省去了他们艰难下山等诸多麻烦。
易谨玺问：“我们到阳间怎么不用符纸呢？”
澹台卜给她科普：“传送符纸只能从阳间到交界，能随时随地两边都能传送的符纸还没有出现。”
回到交界，在传送台外，澹台卜召唤出符车，两人坐在符车上，车速并不快，澹台卜忍不住问道：“你家里还有人吗，亲戚一类的。”
问题顺着风，清晰的传入易谨玺的耳朵里，她贴近了前面的人一些，说“没有了，我爸是孤儿，外公外婆的兄弟姊妹已经去世，我妈是独生女。”声音中带着落寞。
澹台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她硬邦邦的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很缺钱吗？那家人的话我能听懂点。”
易谨玺攥着符车边的手握紧了几分，停顿了几秒，没想到她能听懂，答道：“当初是因为外婆生病了，向他们借了钱，现在我一个人，钱还是够用的。”
“欠了多少？”澹台卜问，她又补充一句，“我只是好奇，不说也没有关系。”
“没事，不是什么秘密，欠了他们两万，算上利息是两万二。”易谨玺说，“我最近找到一个机会，应该能挣到不少。”
澹台卜按捺住想从她所剩无几的小金库里抽出点借给她的冲动，她只说：“那祝你顺利。”
“谢谢。”
“能不要说谢谢吗？”澹台卜说，“我今天听到的谢谢能抵上我活着这十八年听到谢谢的次数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是真的很感谢你呀！”
回到卜家老宅，带着易谨玺去泡了回阳泉，晚上十一点不是一个泡泉高峰期，玻璃房里没有一个人，泡了半个小时，易谨玺感觉自己身体又充实了几分，力气回来许多，这真是一潭神奇的泉。
将易谨玺送到客房外，约定好明天早上早起会面的时间，易谨玺要赶早八，澹台卜要离开家庭庇护，两人没有多待，各自早些洗漱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