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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耿耿不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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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玹婉出现在宴席之上时,一身绀色袆衣,饰以五彩翚翟,髻发上插了一只揉蓝玛瑙华胜。秦玹婉早已过及笄之年,秦暮雪自己嫁得晚,她的女儿们至今也未有婚姻之约。更何况,婚姻结两姓,天家嫁女,自然不同寻常。这身沉静的颜色,将她的面色肌肤衬得更加白皙,人也显得穆穆端庄。这确实不是秦玹婉喜欢的衣束,奈何是从宫里送来的,她的母亲亲自选的。

自王师凯旋,秦玹毅几番上表,请辞太子之位。秦暮雪未尝想过她养在身下的子女都是这样荏弱。秦暮雪深知自己已经老了,许多事再不做,恐怕这辈子是做不了了,又有许多事,也该开始考虑了。秦玹婉对权势的热衷是秦玹毅远远比不上的,她擅长操纵群臣,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为其趋驰,从军中到地方,从地方到中朝,无一不经她指染。把握权柄于秦暮雪一生而言,并非乐事,她只是被迫坐在这个位置上。秦暮雪不想承认,但她却也相信秦玹婉或许能比自己更游刃有余吧。

所以当秦玹婉身着玉带出现在众人眼前,许多人明白,大梁的未来大概就这样定了。秦玹婉自己却浑身的不自在,她一板一眼地走在百花众芳之间,面上带着审慎的笑容。毫无风情的美人,却还是让许多人立在当场,竟是天地日月都不知了。秦玹婉来到母亲身边,行礼落座。命人斟酒,先饮了一杯,金樽贴合的冷意混在在酒水里,流入腹中。

“母后所赐玉带,儿臣不敢领受。”

她只是木木地站着,涂了口脂温润的朱唇,还是僵僵白了几分。

“三推三让虽是礼节,你我母女却也不必。”秦暮雪走到秦玹婉面前,迎着春风而立,能从那些柔软的细纹中看出笑意:“这宴席再多摆几日,你替本宫好好招待。”

秦玹婉只颔首称是,目送母亲远去,可不论看得怎样仔细,她还是看不懂她的君王,她的母亲。即便朝夕相处,她们之间的了解也不前进一步。秦玹婉一直以为母亲是厌弃自己的,此刻才恍然发觉自随军凯旋,母亲将许多事务都嘱托她来办,纵使二人未必称对方的意,却也和谐了不少。不觉间脸上也有了笑意。

“殿下这身上纹饰,很是好看。”一位美艳妇人走了过来,穿红衣,带牡丹花冠,艳丽逼人。秦玹婉见过画像,若论亲戚,这位是她在慕容氏中的表姑。已故摄政王慕容谨,原是燕国皇子,入赘的秦家。秦玹婉于公于私都该施礼:“燕国太后,久仰久仰。”

燕国太后笑得更厉害,连脸上的皮肉都抖了抖,从唇到眉梢都动了起来:“只是殿下府中翚翟,可比得上衣装?”

秦玹婉沉下脸,她不知府中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心下不痛快。筵席上人多眼杂,她本不该和慕容氏的人多待。

“你是想说,翚翟我阿姐的人吗。此事不用你告诉,我家的事亦不用外人挑拨。”

燕国太后冷笑道:“不,翚翟是我的人,是我安插在梁国的人。至于秦玹妍,她又是你哪门子的姐姐?”

秦玹婉眉头紧蹙,霎时与周遭的欢笑嬉闹间隔开,“你知道什么。”

燕国太后整张脸舒缓了下来,一双美目流连在秦玹婉的面容上,眼中渐生悲切:“孩子,你不要怨恨我,我只是太想知道你的消息了。”

秦玹婉出宫之时,天色已晚,夕阳炽烈夺目,很快燃尽火光,惟余沉沉靛色。花园内依稀只见扫撒仆童,整饬白日留下的狼藉。一小童在收拾香灰时,发现了其中藏着个蜡丸,四顾无人,将东西小心收在袖口里,藏在人堆里退了场。

秦玹婉不知燕国太后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面上却未泄露半分,回到府中依然形容端肃。

“去县牢里提林羽锋,叫萧子行,叫顾安都来。”秦玹婉只在屋中踱步,将她的慌乱暴露无遗。她就这样等到夜半,两人来时,皆面面相觑,看着掀翻的香案,凌乱的桌案,像是府里遭了贼。

这一夜风声很紧,房里通宵燃着烛火。

秦玹婉翌日照旧上朝,一素热衷朝政的她,今日却反常地沉默。有秘闻说皇后写好了册封太女的旨意,只等着摆完万国宴后宣布。众人只以为秦玹婉炙手可热,心思就懈怠了,却不知她如今站在这朝堂上,犹如落在冰窟里。

回到府衙,有宫里的人将奏疏送了来。秦玹婉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却什么都没有读进去,她却就这样读到宫中敲响了暮鼓。轻飘飘地走了出来,眼睛是无神的,有如孤魂野鬼。

翚翟在旁,温声细语道:“殿下,你已经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了,娘娘会担心的。”

“担心,她又岂会担心我……”秦玹婉说完了才知道翚翟指得不是秦暮雪,也不再说话。

萧子行在府中候着,见秦玹婉失魂落魄的样子,猜到她定是一天一夜没合眼。从匣子中取出安神汤,秦玹婉看也不看就喝了下去。

“别想了,挑拨离间还是确有其事都已经是过往,不论真相如何,娘娘如今既已想移权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且等几日。”

秦玹婉痛苦闭上眼,双手按在太阳穴上,问:“她借我的那一支兵,又该怎么办?”

“如今南方不安稳,左右不得兼顾,你还是不要受这个恩惠的好。顾安若是和谢然他们谈不拢,想必还有一场仗要打。秦本的事,豪绅借着江湖的势力,已经闹出了不小的事情。军中早已疲累,更何况是将刀对着自己人。”

秦玹婉睁眼冷笑道:“这有什么,我们最擅长用刀对着自己人,杀起来从不手软。”

两人正说着,信鸽在窗外着急扑腾着翅膀,这声音杂乱惹人心焦。秦玹婉手指了指,萧子行无奈只得去推开窗,解下红爪上绑的一小张绢。

“事成了。我们猜的果然不错,谢然留在你身边,正是要试探你的态度,既然他们也肯为助力,南面的事好办多了。”

“好办?谁去说服我母后,是我,还是你们?她才问了我姓秦姓慕容的事,慕容家的人也还没离开,你猜猜母后是知道不知道慕容晓给兵的事。”

萧子行没想到这一层,心中也不安起来,听秦玹婉喝了口茶继续说:“慕容晓虽然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我,为了慕容氏,可她巴不得把我拉下水。我其实很厌恶这些事,特别是从西岐回来,我不想和我母后还有兄姐再这样纠缠,不如说说南面的事。南面只能疏不能抑,我知道早已脱离了控制,他们富甲一方,能买通武林的势力,能渗透到我身边,谁又能保证没有渗透入朝中军中呢?”

“你的意思是有乱臣贼子要和朝庭为敌吗?”

“乱臣贼子?这样看还是太狭隘了。顾安和我说,他在南岸生活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和京中是不一样的,那里的人对名的渴慕,被世俗利禄取代。没有天地君亲师压在头上,他们活得比我们这些困在朝局,困在功名里的人更自由。我想也许他们的活法才是对的。”

秦玹婉说得这一番话说得没什么起伏,和她寻常说话时一个模样,却令萧子行登时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走吧。多谢,安神药很有效,我累了。”

萧子行还未离去,秦玹婉已经走入里间安寝,模样确实是很困了。指头一勾,纱帐就落下来将她的身型隐没了。萧子行不知秦玹婉不避他,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君子,还是……不想要他做个君子。

秦暮雪在宫中坐等了一天,坐到连窗外的蝉都叫倦了。她以为秦玹婉定会来见她,她以为她们终是有血缘纽带,应当是疏不间亲。她曾有的许多自以为,撞上秦玹婉都落了空。

秦暮雪罕见有闲情,傍晚时分坐辇去了御花园,晚风清凉,秦暮雪却也不想添衣,任由身子一寸寸冷下去。

她不知不觉就又想着为秦玹婉铺路的事。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从内朝到外朝,该外放的外放,该留用的留用。她一贯是信奉君臣有序,权柄不能生乱。秦玹毅和秦玹妍她都已有了安排,甚至想好了自己的百年。近日来,她为秦玹婉思虑的事有很多,可谓是尽心尽力。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秦暮雪坐在辇上,周遭什么都看不见,她茫茫念道:“我一直觉得她恨我,果然是这样。”

“娘娘,夜深露重,保重身体啊。”徐荣捧着披风哀声劝道。

虽不是秋日,可风叶飒飒,秦暮雪竟就这样病倒了。

秦暮雪没有留下任何旨意,要谁监国,要谁辅佐。秦暮雪自登位以来,从未生过一场病,连头疼脑热都不曾有过。她的这场病来得猝不及防,满朝臣工都没了应对,万国宴自然也摆不下去,秦玹毅这个名义上的太子只得出来主持大局。秦玹婉反倒安生了,甚至主动提出去床前侍疾,只是她进不去,秦玹毅和秦玹妍也进不去。宫中围得和铁桶一样严,一时间内外歌宴都停了,人们说话也说得很小心,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可又确无什么事,渐渐安下心来,该做什么的,照旧做什么。

自和南楚州的豪绅谈妥后,秦玹婉府中的金银已经快堆不下了,自有人帮她经营活动。秦暮雪病的这几个月里,秦玹毅主动退居,朝中的事多是在秦玹婉的授意下推行。先是开放盐铁,后是许了田亩私买私卖,又是与燕国等国开通边市,驿馆为商旅行人提供便利再无需公验。她做事做得这样急,一刻都缓不得,像是在于她母亲的病一同赛跑。

又到了冬日,大梁子民几乎都快忘了秦暮雪,沉浸在忙碌的俗世生活里。唯有秦玹婉日日看着送进露华宫的汤药,目光出神。由着雪落了一肩也没有知觉,她知道顾安暗中关照过太医署,她也知道她母亲的病大概再也好不了。

林羽锋身穿明光铠,走上前来躬身抱拳:“禁卫军已经整肃,唯殿下马首是瞻。”

秦玹婉转身时,已经换了一副神情,“很好。军中全仰赖将军了,莫要让本宫失望。母后负你,本宫不会再负你。”

“诺。”

“起驾,去看大长秋,本宫今日定要赢他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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