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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夏末,秋初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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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结束的很慢,余怀生想着总拿钱去买吴佟家里的吃食也不是个事,他站在厨房发怵。

余怀生得承认自己在生活上是个实打实的废物,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对于饭的认知就是乖乖坐在桌子前,有专人送,专人收拾。

咸了皱眉,淡了甩筷,这种人与人由于阶级壁垒不言而喻的暗示,让家中仆人胆战心惊。

换句话说,余怀生就是个被惯坏的坏小孩。

坏小孩看着买回来的瓶瓶罐罐压根不知道怎么使用。

再次将去吴佟那买饭的念头打消,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可怜,一个人住在这,无人相依,无人可靠,一口饭还得死乞白赖的向别人买...

余怀生又陷入了怪圈。

他扭动着开关,吱嘎响着却未见火焰窜出,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余怀生拿出一袋泡面,用开水壶泡热乎吃掉,他就这么持续了三天,期间吴佟主动敲窗问他要不要吃饭,余怀生嘴巴硬的紧,说自己做饭比吴佟的好吃。

所以不用了。

他看着面前已经吃腻了的红烧牛肉面,这个破岛也只能买到这种口味,余怀生最讨厌的口味。

所以不用个屁啊!?!

吴佟骑着三轮车沿街吆喝,余怀生饿的头发昏,他猛的坐起,打不着?用打火机打着不就行了!

他可真是个天才!

余怀生拿出打火机,对准不断排出气体的炉子一点。

几乎是一瞬间,火焰喷涌而出,余怀生来不及得意,因为这火势直冲天花板,他捂住口鼻跑去接了一盆子水,泼上去时,窗外突然传来人声呼喊。

“快跑!!余怀生!”

余怀生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腾空而起,他后退两步,步伐晃悠,带着些犹豫又站在原地。

吴佟轮着一把椅子砸开窗户,他将沙发的垫布撕扯下来浸泡在水里再朝着火扑过去,火势逐渐声小,墙壁和天花板被熏黑两个大洞。

余怀生站在一旁微愣神,他的脸上全是黑炭似的痕迹,洁白的衣衫也被熏得泛黄。

“余怀生,你想死啊?”

吴佟累瘫在沙发上松了口气,他早就知道这小少爷必然不会做饭,这几天灶台可一点烟都没往外冒,这房子随他主人一起死气沉沉。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跑?”

为什么不跑?余怀生回想起刚刚的第一反应。

就这样被火烧死也好。

第一次对于死的渴望油然而生,原来他已经烂到这种地步了啊。

“不用你管。”余怀生揪着自己被烧焦的衣角,一遍又一遍的捋平,可是烧坏了就是坏了。

“得,那我不管你了。”吴佟站起身,瞟都没瞟他一眼就朝外走。

“哦...”

吴佟听见这回答心里不得劲,朝着门踹了一脚:“草...”

怪人。

那扇门被微风吹动发出吱嘎声响,余怀生坐在沙发角,双手将自己紧紧环抱住缩成一团。

活着还怪麻烦的。

余怀生跨越半个岛才找到了一家熟食店,这小岛游客年年也不多,居住在此大多数都是空巢老人,带着孙子孙女,天天盼望漂泊在外的儿女回故乡。

凉菜小摊上只有些凉卤菜和肉片,余怀生掏出一把现金放在秤上。

“老板,给我拿这么多的。”

那老板骨瘦如柴,嘴唇发白,转过身时余怀生有些心惊,他生怕吹来一阵穿堂风把这人刮倒在地。

他打量了那张百元大钞,伸出手就开始抓菜。

“等一下!”

“咋了,娃娃。”

“你不带手套吗?”余怀生看着那双手,他似乎都能闻见来自岛上人专属的汗渍咸味儿。

“哦,娃娃怪讲究。”老板从口袋摸出一个塑料袋抖三抖:“你不是本地人吧?”

“当然不是。”余怀生回答的干净利落。

“看的出来,娃娃你长得又白又瘦又高,鼓浪屿找不到比你更漂亮的。”

什么漂亮...我这是帅。

余怀生轻咳两声:“那里那里,这儿好看的人也挺多。”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那张脸,小麦色的肌肤,明晃晃的虎牙,笑着傻气却又耀眼。

草...阴魂不散。

老板将拌好的凉菜递给余怀生,他粗糙的手指顺着余怀生的手腕向下滑去:“娃娃,你的手真嫩。”

那只手不老实又抚上余怀生的腰,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这是岛上人什么热情的打招呼方式吗?

余怀生朝后退一步:“你,你干什么呢。”

他这十七年,活的太干净,太纯粹,在父母缔造的真空环境下肆意妄为,余怀生的脑子里对于“猥亵”二字,从未有过定义。

就好像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本性纯良的烂好人。

那个瘦弱的男人露出一口黄牙,他削薄的肋骨随着亢奋的气息不断起伏:“别躲啊,一个人上岛,寂不寂寞啊...”

余怀生的大脑一片空白。

砰——巨响擦过他的耳边抨击在男人脸上,硕大的红果子砸过去,汁水四溅,他半倒在地上扶着脸吆喝。

“牲口,你信不信老子送你进局子!”

吴佟一把拎起那个男人朝着餐车砸过去,他的青筋直跳张扬在皮肤上的每一寸,下了狠手,身下的人一直拍打他的胳膊,脸上开始泛紫。

这是余怀生第一次见到吴佟生气。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吴晓东。”

姓吴?是吴佟的父亲吗?

余怀生的手轻拍了下他的肩,他不生气,甚至有些不理解。

“只是碰了下,我没事的。”

“什么玩意儿??”

吴佟一把将吴晓东推翻在地,他双手把住余怀生的肩膀,捏的有些死。

“都是男人,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吗?”余怀生低垂着头嘀咕着:“我饿了,我要回家吃饭。”

他没撒谎,他真的很饿。

吴佟一把将凉菜甩到一边,那些散发着香气的凉菜如同被摔碎的红果子,又像是余怀生这样一块烂泥,被拍在角落,挣扎不起一下。

“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吴佟的话未落地,那一汪平静无波的湖看向了他,悲愤又委屈,他愣住。

“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余怀生一把将他推开,皮肤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他瞪着眼,歇斯底里的吼出声:“我就是想吃饭!我饿!我吃了三天泡面了!我他妈就是想吃一顿饭!”

余怀生就是饿了,他不想追问吴晓东为什么要摸他,他也不好奇吴佟为什么要打吴晓东,还要发那么大火。

余怀生只是想吃饭。

泪水顺着光洁的皮肤向下坠去,苦楚在他的肺腑间炸开来,上涌至喉管、舌根,简直苦的不像话。

像是一簇火焰,在任何一阵清风下都会消散在空中,可偏偏去点燃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的导火索。

心间,无风。

执火人就是吴佟。

余怀生举起椅子,砸向小餐车,挥舞起身上的利刺肆意妄为:“去死!去死!都去死啊!”

我为什么还没去死!

木椅经不起砸,散了架。

余怀生经不起刺激,也散了架。

他发泄一通最后朝着餐车狠踹一脚,余怀生的嗓子干痛,他哭不出来一声,哽在喉间。

余怀生蹲下身捡起仅剩一点残渣的塑料袋,他走的飞快,吴佟追上去牵住他的衣角。

“去我家吃饭吧。”

余怀生别过头,一把拍过那只手:“滚你的。”

吴佟站在原地了许久,像块木桩,在那个心理健康没有得到重视的年代,吴佟并不知道,余怀生是病了。

他病的很严重。

余怀生坐在沙发上,桌子太矮,沙发太高,他俯下身,腰肢酸痛,举着筷子的手有些发颤,将一口肉塞进嘴巴里。

“真难吃...”

门被轻敲,三声又三声,拘束又礼貌,门外的人不敢做声,余怀生也不想知道是谁。

这声音突然消失了会,一个女声在门外响起:“是怀生娃娃吗?在不在家不啦?”

余怀生打开门,看见吴佟的姥姥,她眼眸明亮,望着他有些费力,余怀生半蹲着:“奶奶,有事吗?”

“走,奶奶带你吃饭去。”她的手满是厚茧,常年去采果子,指尖龟裂,每一丝裂缝里都夹杂着些泥土,可余怀生并不觉得脏。

那只手牵住余怀生,温暖至极。

“不了奶奶,我吃过了。”

“长身体的娃娃崽,多吃点有什么?我看你个头还没佟佟高呢。”

“……”余怀生的笑有些挂不住。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进了小院,余怀生四处打量,院子不大,收拾的干净又利落,屋内传来一阵飘香,是椰子鸡的味道。

吴佟并不在家,桌子上的饭菜很丰盛,一大份海蛎煎和沙茶面,椰子鸡冒着热气朝上空赶去。

余怀生有些拘束,他才在吴佟面前发一顿疯,现在又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他只想快点解决好,不和吴佟打照面。

老人朝着他的碗里不断夹菜,满满当当堆都堆不下,她将椰子鸡里最大的一根鸡腿捞出递给了余怀生。

“吃鸡腿,跑的快,娃娃,来。”

余怀生看着那个鸡腿,明明嘴里被鲜甜的气味覆盖,可他只觉得酸,这股酸意顺着脸颊爬上眼眶,他接过鸡腿低着头,用碗将脸遮住。

每一滴泪都挥洒在米饭上,小孩的委屈总是在大人到来的那一刻才敢释放出来。

余怀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活时,仅仅见过一次面的老人将最大最好的鸡腿递给他,告诉他要好好长身体。

“谢...谢谢你。”余怀生的声音轻颤着。

“有啥可谢的,想吃随时随地来,奶奶给你做椰子鸡,听佟佟说,你可喜欢吃这了。”

余少爷从小就是个哭包,他憋着一口气瞄准一个屋子打算进去把眼泪处理好再出来接着吃饭。

“奶奶我上个厕所。”

余怀生一推开门,哭腔涌到喉咙间时,他看见了门边的吴佟。

吴佟见余怀生进来立马缩回偷看的头,神色紧张。

“……”

“……”

两两相对无言,余怀生的眼泪一瞬间的憋了回去。

“...我,我不饿。”吴佟挠了挠后脑勺,他怕余怀生见着他吃不下饭,才一直躲在屋子里。

“哦...”余怀生扶住门手

咕~寂静的空间被这从胃部传来的声响撕碎一角,两个人大眼对小眼。

“吴佟,你真装。”余怀生拉过少年结实的手臂朝外走去,他嘴边挂着一抹笑。

吴佟盯着那双白皙纤细的指尖触碰的每一寸,他觉得在发烫。

清风徐来,三人坐在小桌子前略显拥挤,却十分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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