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丁颜却毫无睡意。她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将近三个小时。
她睡不着。
她一闭眼,刚刚晚饭时的场景就又浮现在眼前。
她克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每一处细节,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让尹鹿竹生疑。
事情也是巧了,两人吃着云吞,聊着小店老板手艺的时候,店里来了一群十五六岁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几个人嬉笑打闹着,起着哄,店里一下子变得喧闹了起来。
其中一个清秀的男孩和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靠得很紧,手拉着手。
其他几个人不时调侃两人几句,女孩羞红了脸,低下头,往男孩身后藏,男孩护在前面,拉着女孩坐到了一起。同行的几人又是一阵哄笑打趣,随后也跟着坐下来,开始点餐。
店里的其他食客大多比这些孩子年长了一辈,此刻正一面吃着云吞,一面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有人笑着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幸福,这么早就恋上了。”
他朋友摇摇头,不是很赞同:“老张啊,你怕是还活在上个世纪吧。现在这个年纪算什么早的,这都属于晚恋了。真要早,那得从幼儿园抓起。”
这两人就坐在尹鹿竹和丁颜的左边,离尹鹿竹近点。
听着这番对话,尹鹿竹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唇角。她看向一旁正吃着云吞的丁颜,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想起丁颜之前好像说没谈过恋爱,忍不住取笑道:“看来,你要在晚恋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丁颜虽然离得远了些,但也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此时听尹鹿竹这样说,笑着顺嘴就回了句:“那倒不至于。”
尹鹿竹侧头,不说话,疑惑都写在了脸上。
丁颜这才想起,那天理完发回去的路上,她好像跟对方说过自己没有谈过恋爱。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自己说漏嘴了。
她见尹鹿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心里也开始打鼓,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开始往回找补:“单恋,也是恋吧。”
说完,为了掩饰此刻的局促,她又低头喝了口汤,捏着勺柄的手指,因为太过紧张,用力过猛,而有些发白。
尹鹿竹见丁颜脸颊微微泛红,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觉得没面子,忙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算的。”说完又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对方是什么样的……男孩子?”
问完这话,尹鹿竹低了低眸,心里又期盼又忐忑,她偏还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取来醋瓶,往碗里点了几滴,又点了几滴,见丁颜许久不答,忍不住又多点了几滴,直到白色的高汤变成了浅棕色。
听到尹鹿竹问起对方是什么样的时候,丁颜整个人都绷紧了,汗毛直竖,连她后面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她想起了苏姚,想起了自己和尹鹿竹之间这有点畸形的关系。
这一刻,她特别希望苏姚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转头看向尹鹿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又本能地不想再编谎话骗对方。
“也就那样吧。”过了好久,丁颜才答了这么一句,然后她就看见尹鹿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
尹鹿竹误会了。
因为丁颜没有否定对方是个男孩子,所以……
尹鹿竹的神色僵了僵,但很快缓和了下来,她又拿起手中的醋瓶,往汤里倒了一些,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碗里的汤,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尝一口。结果舌尖刚一碰到汤,她眉头就皱到了一起,好酸。
她正要伸手去拿桌上的餐巾纸,丁颜已经抽了一张递到她跟前。
尹鹿竹接过来,缓了缓,淡淡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丁颜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直到丁颜最后结完账,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揣着心事。
……
丁颜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心情愈发烦闷。
她想起今晚回到住所的时候,林星星不在,好像到现在都没听到什么动静,估计这人今晚是不会回来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天晚上林星星就没回来,应该是跟那个追求对象在一起。
这进展速度可真够快的。
丁颜突然有点羡慕林星星,她开始后悔自己以这种方式认识尹鹿竹。
如果,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丁颜有些泄气,她像只鸵鸟一样,将脑袋塞进枕头底下,仿佛这样,那些她解不开的难题就不会再困扰她了。
这个时候,尹鹿竹其实也没有睡,她坐在阳台上,吹了大半夜的凉风,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刚回到家的时候,尹鹿竹的心情无比失落。丁颜对那个男生念念不忘的样子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拿起手机,刚想给陆依然打个电话,吐吐苦水,就又想起了之前那个不合时宜的电话和今天中午见到的热辣画面,只得打消了念头。
想到陆依然,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尹鹿竹竟然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一个问题——爱上直女怎么办?
“远离直女,珍爱生命。”
“建议放弃。”
“快跑!”
“放弃也是一种美德。”
……
看着论坛里意见异常统一的回答,尹鹿竹一点也不意外,她只是手指抖了抖,一不小心点进了旁边相关问题的链接——如何掰弯一个直女?
可是刚看了没几个字,她就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赶紧退了出去,关上了手机。
回过神来之后,她因为自己那不为人知的想法而羞愧到无地自容。
午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动了她的长发,也吹熄了她内心不该有的念想。
尹鹿竹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丁颜正忙着把菜摆到自己负责的窗口前,食堂里就突然响起了警报。
丁颜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菜盆差点掉到地上。她赶紧扶稳菜盆,看了看左右,见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一脸懵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消防演习吧?”不远处的小杨问一旁的张姐。
张姐摇摇头:“没接到通知。”
“好像外面也在拉警报。”小蔡听力远超常人,她又透过打饭的窗口看了眼外面,只见人群涌动。
大家一下子都紧张了起来。
“走,出去。”
张姐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快步往后门走去。丁颜也随着大伙一道往外走,小蔡紧跟在她身后,神色警惕。
等众人到了外面,便见前方门诊大楼的人也是乌泱乌泱地往这边跑。丁颜一边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尹鹿竹的身影,一边问小蔡:“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蔡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庄姐突然搭腔道:“刚听跑过去的人说,好像是门诊大楼那里,砍人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砍人?”丁颜的心登时就提了起来。她知道这个点,尹鹿竹应该还没下班。
就在这个时候,几名护士一脸慌张地从丁颜身边跑过去,丁颜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汪琳,一把抓住她:“尹医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汪琳惊魂未定,此时见到丁颜,知道她跟尹鹿竹走得近,立马拉住她的手,有些语无伦次:“产科,尹医生在产科。有个男人提着刀在那里闹,尹医生刚好去产科找陆医生。”
听到这里,丁颜的心重重地跳了两下,然后耳朵里嗡的一声,便再也听不清周围的声音。旁边的小蔡好像在跟她说话,但她只看得见对方双唇开合,却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她甩了甩手,用力挣脱小蔡,逆着人流往门诊大楼跑去。小蔡刚想拉住她,就被涌上来的人群挤开了。
丁颜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
等她到的时候,产科这一层的人已经跑干净了,大厅的地上躺着一名保安,一动不动,血流了一地。另一名保安靠在角落里,捂着伤口,喘着粗气,面色苍白。
那保安见来的是个年轻女孩子,忙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过去。
丁颜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一地的殷红,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她呆呆地立在当场,不知所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凝固了,空间也好像开始旋转,颠倒。
丁颜突然就忘了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下一秒,走廊尽头传来“啊”的一声。
音量不算大,但传到丁颜耳朵里,却犹如惊雷。
是尹鹿竹的声音。
丁颜被吓走的魂终于又被叫了回来,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完全无视保安劝阻的眼神,俯身拾起地上的一根保安棍,朝着走廊那边,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些,她也听得更清楚了点。
走廊尽头,似乎有人在对话。
丁颜往前又走了几步,才看见一个高大的男性背影。男人背对着她,正挥舞着手里的尖刀,狂躁不安地冲着面前的人又比又划。
再近一些,丁颜才看清被男人拿刀逼着慢慢往后退的两个人。
是尹鹿竹和陆依然。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秒的尹医生:她是直的……
下一秒的尹医生:掰弯她!
再下一秒的尹医生:罪过,罪过。
陆医生:以我的经验来看,掰弯是个伪命题,睡服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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