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的人生，对温酒来说漫长得只剩下绝望。
他出生在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富贵荣华普通人难以想象，当然，其中的龌龊更是让人心惊。
在他十岁那年，他的父母以及祖父祖母就在一场“意外车祸”中丧生，而他因为被父母牢牢护在怀里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他在重症监护室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警察指证杀人凶手，但换来的却是一张确诊精神问题的诊断书。
然后，他就被自己的亲叔叔温城送进了精神病院。
他在那间狭窄逼仄的小房间里“生活”了八年，除了医生护士，他什么人都见不到，摆在他面前的，除了吃不完的药片，就是输不尽的点滴。
长时间的幽禁生活让他变得阴郁狂躁，大多时候他都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活着。
成年之后，他从精神病院的小房间转到了疗养院的大房间，活动范围扩大了很多，也有了读书的自由。
温城偶尔也会来看他，带着一些资料，每当他乖乖签字后，他的生活就会好过一些，当他拒绝时，他就会被关进另一间同样狭小黑暗的房间。
如此循环往复，他被折磨得苟延残喘，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包括他自己。
二十三岁的那天，阳光和煦，空气里散发着甜腻的奶香味道。
他拿着好不容易才偷来的刀片，狠狠割破了那个杀人凶手的脖颈，同时，也结束了自己阴暗腐朽的人生。
他还记得那种感觉，刀片割开气管，泊泊血液不停往外流淌，但他却只感觉喉间甜甜的，就像喝了蜜糖一样。
那种彻底解脱的感觉，让他无比平静。
他只想永远沉溺于这种平静，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温酒冷漠地看着扼在自己手中的那截脖颈，修长白皙，和它的主人一样好看，但可惜的是，这些都将在他手里折断。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片平静。
按照网文常识来说，主角是一本书的立命之本，身为书中的第一主角，只要风漠消失，这个世界也会随之崩塌，而他也将迎来真正的平静。
素白手指力道瞬间加重，空气中痛苦的喘息声也随之拔高了好几个度，可传到温酒耳中就犹如优雅的乐章。
他施舍般向风漠投去最后一眼，看到了一张不复俊美、扭曲发紫的脸。
他笑了，发自真心，灿若春花。
再见了，风漠。
温酒五指缓缓收拢，风漠也慢慢垂下了头颅。
“住手！你不能杀他！”
尖锐刺耳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突然在温酒脑中炸开，痛心彻骨，温酒不得不松开风漠，转而紧紧捂住额头。
“你不能杀了风漠！他要是死了，整个世界都将不复存在！一切就都完了！你也会死的！”
温酒用力捶了捶头，疼痛依旧还在：“那岂不是正合我意？”
“你——你疯了吗！”
温酒懒得跟它浪费唇舌，单刀直入道：“你是谁？难道是所谓的‘系统’？”
从前他看过的穿书小说里，大部分都有一个所谓指引者的存在——系统。
“系统？对！你可以这么叫我。”
温酒：“既然你在，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系统疑惑：“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温酒语气平静：“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活腻了。我并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在这里陪人玩无聊的扮演游戏浪费时间，你另选他人，让我去我该去的地方。”
系统：“对不起，这个我做不到。”
温酒：“......很好，那就只能让风漠死了。”
系统差点又炸锅：“别别别！他不能死！而且你就算是杀了他，也是没用的！”
温酒：“你说什么？”
系统顿了几秒，解释道：“风漠是这个小说世界的核心支撑，他要是死了，这个世界就会瞬间坍塌，一切都会回到原点，重新开始，包括你。”
温酒闭眼深吸了口气：“……那我若是自我了结呢？”
风漠他杀不了，那他自杀总可以了吧？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有经验。
系统：“没用的，都是一样的结果，循环往复。”
温酒情绪降至冰点：“......也就是说，我只能成为\'温酒\'，然后等待风漠杀死我的那天来临？”
系统没回应，但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好，很好！”
温酒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人，此刻，风漠已经成了他所有怨愤的集中点。
系统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小心翼翼道：“那个，他，不会已经死了吧？”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和尸体没什么两样。
要真死了倒正好，起码他心里还能舒服那么一点，不至于现在连个发泄的机会都没有。
温酒恨恨地半蹲下去，他随手将风漠的头拨向自己，简单探了下鼻息后，又胡乱拨了回去。那嫌弃的样子，仿佛风漠是什么病毒垃圾。
“死不了，还有气儿。”
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希望落空，温酒心里更堵得慌了，如果怨气能实质化，温酒头上的黑云恐怕就要填满整座清梧殿了。
半晌，温酒还是咬着牙解开了风漠和姬尘雪的禁锢术，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年，他冷着脸将自己的灵力输向风漠。
很快，随着一阵重重地咳嗽声，风漠终于恢复了意识，之前煞白发青的脸也渐渐有了些许血色。
被限制行动又强制消音了好半晌，刚一恢复自由姬尘雪酒立刻爬到风漠身边，他焦急地扶起风漠，一边检查伤势，一边朝温酒大声质问，完全将尊师重道的礼仪忘了个干净：“师尊！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差点杀了师兄！”
“我怎么做还需要你来教我吗？！”
温酒冷冷地朝他瞥了一眼，那目光冰寒如刺，仿佛下一刻就会贯穿他的身体。想到刚刚符氏父子的下场，姬尘雪一个冷颤，瞬间就止住了声。
温酒现下心里正窝着火，此刻他一点都不想掩饰了，眼睛里翻腾着的全是阴鸷与狠戾，他一把拉过风漠，强横地钳住他的下颌：“你可知罪？”
粗暴的动作拉扯到了脖间的伤口，风漠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直到咳得脸色涨红才缓了下来。
黑墨般的眼睛里面满是刀锋，风漠完全不明白温酒到底在发什么疯，如此喜怒无常，方才温酒眼里的杀意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猜不透温酒的心思，但他知道，他不是温酒的对手，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是保住自己的命。
风漠艰难地滚动喉咙，忍着疼痛发出嘶哑的声音：“弟子知罪，今日之事究其原因，乃是弟子之责，还请师尊惩戒。”
沦落到如此境地，是他太过愚蠢。他不该因为有了点魔骨的线索，就急于去验证探究，终归是他操之过急了。
“很好，你既已知罪，那为师就不客气了。”温酒冷笑了一下，甩开风漠，朝一旁摊开手掌，“取我的灵鞭来。”
一旁的侍从从善如流地递上鞭子，白色的鞭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纤细，但拿在手里却是份量十足。
风漠看了一眼，没做声，姬尘雪却忍不住了，他慌忙爬到温酒跟前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哀求道：“师尊，一定要这样吗？师兄他有伤在身，承受不住的......”
温酒折起鞭子，用鞭身轻轻挑起姬尘雪的下巴：“不然，你来替他？”
姬尘雪瞬间哑声，温酒手中的灵鞭可是中品法器，威力非同小可。先前风漠虽然也受了鞭刑，但用的是普通的马鞭，对他们这些仙门弟子来说不过就是伤口略微可怖了些，并无大碍。可这灵鞭就厉害多了，若是打得狠了，当场丧命也不是不可能。
他是不想风漠丧命，但若是让他去替代风漠，他确实有些犹豫……
温酒讥讽一笑，下一秒，手腕一转，鞭子毫不留情地朝着脚下的少年抽了过去。
“啪！啪！啪！”
温酒上去就是三鞭，抽得风漠衣衫破碎，在他原本就鞭痕遍布的背上又添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伤口换做常人早就忍不住痛呼出声，可风漠硬是生生忍了下来，只有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但温酒却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他扬起鞭子，又是一下。
“啪！”
这下竟是直接沿着上一条的鞭痕打的，鞭子往回撤的时候，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飞扬的血肉，可风漠仍旧是一言未发。
姬尘雪在旁看得胆颤心惊，温酒心里却并没有畅快多少。
还挺能忍的，那就让他看看他能忍到何时？
温酒勾起嘴角，饶有兴味地看向少年依旧挺直的脊背，然后，一下又一下毫不停歇地朝风漠抽去。
等到温酒觉得手腕有些酸痛之时，已经是第二十鞭了。
此刻，风漠全身早已是血肉模糊，半跪的身体摇摇欲坠，随着一声闷哼，他终于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尊上，他已经晕过去了。”侍从在旁提醒道。
温酒松了松手腕，垂眸踢了风漠一下，确实意识全无。
真没意思，才打了这么几下就晕了，他的气可才出了一点点。
听到温酒的心声，系统再也按耐不住了：“人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觉得不够？！祖宗！求你收手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
温酒看向一旁的侍从：“后山的拂春湖已经结冰了吧？”
侍从应声回“是”。
“很好。”温酒眉笑晏晏，“既然晕了，那就把人拖到冰湖上去，让他好好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