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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职业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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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太热了,雪糕化没化不知道,程斯宙已经化了。

他蹭着房檐的阴影往科保中心走,却在过道旁的树荫底下看见了两个人。

“师父?”程斯宙跑过去,“师父,张馆。”

树下站着聊天的两位,是他职业生涯上的两盏明灯。一位是他的授业恩师蒋韵礼,之前也在灯博从事瓷器修复,去年退休后就不怎么到单位来;另一位是张宏良馆长,他参加招考那年,张馆长是面试官之一。

“才说到你,你就来了。”张宏良笑着拍拍他的肩,对蒋韵礼道,“他和俞明啊,早就能独当一面了,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别操心那么多。”

蒋韵礼微微摇头:“馆长别夸他,您多替我管一管,他还能懂事些。”

比起张馆长的平易近人、不摆架子,他师父简直要用“凶神恶煞”来形容,教他的五年间,每一天都超级无敌严格,出一点点差错都会被训得魂魄出窍。按说蒋家和程家有些交情在,师父也拿他当半个儿子看,他心里是尊重蒋韵礼的,但就是怕得很,一见面就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张宏良看着他,又笑:“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再说,这儿的条条框框管着呢,他不懂事又能不懂事到哪里去?”

眼前的场面,程斯宙嘴巴再能说,也完全插不上话。像小时候过年,家里来了客人,大人之间闲聊聊到孩子,孩子却没有说话的份。

“师父,张馆,天热容易中暑,要不去办公室聊吧?”程斯宙把手里的塑料袋往背后藏了藏。

他的小动作逃不过他师父的法眼,蒋韵礼瞥了一眼,冷硬着说:“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张馆长递了个眼色过来:“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我们也聊完了,我送送你师父。”

程斯宙眼神闪躲,低头支吾着:“那,我先回去干活了。”

走了一圈回来,不仅雪糕化了,自己也折腾出一身汗,跟洗了个澡似的。

俞明破天荒地表示了友善,递来一条干毛巾,又拨了拨空调的扇叶,防止他受冷着凉。

“师父过来,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啊?”程斯宙边擦边问,蒋老退休后,除了有特别重要且必须他出面的事,否则他不会来。

“师父来了?什么时候?”俞明眉心一紧。

“我回来的路上,看见他和张馆在大树底下说话,他没来过这边吗?”

“我一直在,没看见他。”

那就很奇怪了。

蒋韵礼在瓷器文物的修复和养护上非常资深,放眼全国都是颇有名望的,也早早被编入了业内的专家库。虽然他已经退休,但遇上有新的大型发掘、瓷器批量出土,或者有特别重要的展览需要紧急配合做一些修复工作的时候,他才会过来指导一下。

这大热天的,他师父专门来一趟,就和张馆在树底下聊了个天?而且天哪里不能聊,是科保中心太凉快,两位前辈有风湿的毛病,扛不住冷气?

师父总不会跟杨姐一样,来和馆长讨论给自己相亲吧?不然该怎么解释馆长那句“才说到你,你就来了”?

俞明看到他愣愣傻傻的样子就来气,把颜料盒推过去,让他好好干活。

“名师出高徒”在这一行同样适用,俞明和程斯宙一前一后拜入蒋韵礼门下,历练几年,师兄弟已成了业内公认的一对“双子星”。

师兄俞明擅长补形,管他盘、瓶、杯、碗缺了哪块,没有他认不出和补不上的;师弟程斯宙擅长补色,无论宋秘色、元青花、珐琅彩,还是因埋藏年代久远而色彩异变的古瓷器、古陶器,他对颜色的把控比电脑读谱还要精准。

这年头能进科保中心,从事一线修护工作的,要么是有家学渊源,从小浸淫的手艺人,要么是高等美院出身,完全没有经济压力的情怀型富二代。

知道的人都说,程斯宙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他是靠天分吃饭的。

“我周末去一趟舒家山。”俞明手里的元青花盏修了一周多,他慢慢取出清洗完毕的瓷片,摊开拭干,准备粘接补配,“你的事情抓紧点做,不行就加加班,别等到展陈部催着要,该修的东西还没有修完。”

“知道了知道了,”程斯宙挤着颜料,夹着嗓子模仿播音腔,“暑假来了,灯博又到了被人类幼崽支配的季节。”

灯远博物馆除了长期开放的常设展,每年还会有几场专题临展,比如八月就有一个瓷器展正在筹备布展。

新展览加上学生放暑假,灯博即将迎来全年最漫长的人流高峰期,相应的,也是社教部最为忙碌的时候。

“怪不得漾漾那么忙,听说她又写稿子又做海报,真是越来越能干了。”程斯宙不甘心,继续给漾漾打助攻。

俞明慢慢搅动着特制的胶水:“能干又不是什么好事。”

“意思是咱俩都在干坏事呗。”程斯宙白了他一眼,“周末别去舒家山了,天这么热,去新开的水世界玩玩吧?”

“没兴趣,不去。”

“嘁,无聊。”

程斯宙忿忿,这么狗嫌人厌的性格,他怎么帮漾漾制造机会啊?要不喊漾漾也去舒家山,让他们来一场不期而遇?

空调冷气忽地扫过来,程斯宙缩缩脖子,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

由于灯远的城市规划是北拓发展,灯博的新馆也建在了北郊舒家山,等新馆正式投用后,文物库房和文物科技保护工作室也要随迁。

如今师父退休了,他俩都得去看看,瓷器修复室的配置合不合理,不行的话也好及时调整。

可舒家山是什么地方?近些年总有人说,那边风水不行。

为破除风水迷信,政府和开发商不得不大力宣传,结果期房卖了不少,配套却跟不上,越往北烂尾楼越多,冷冷清清的水泥森林里挂着层层叠叠的窗户眼,看了叫人毛骨悚然。

眼看几家地产公司接二连三资金链断裂,老板卷款私逃,矛盾日趋尖锐,灯远博物馆作为一家文化单位,愿意把新馆的选址放在舒家山,在上面看来,那叫勇挑重担。

毕竟广大市民看到博物馆都修过去了,其他配套肯定会陆续跟上,对于购房刚需者来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而对于有投资需求的来说,他们低价买了房子,之后再高价卖出,轻轻松松就把钱挣了,何乐何不为?

不过,新馆建设的工程量太大,最快也要明年下半年才能全面竣工。

程斯宙一个月前去了趟舒家山,他作证,确实是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不仅返程打车打了一个多小时,还遇到个“让全小区都知道他单身”的出租车司机!

晦气!

“记得去隔壁玉石组借个辟邪带着啊,那地方,烂尾楼修出了八门金锁阵的架势,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让漾漾给你守寡。”他死乞白赖地哔哔俞明。

“闭嘴吧你。”俞明一记眼刀刮了他一层皮。

下班时间的灯博特别美,阳光来不及收束温度,明晃晃地照在琉璃瓦上。闭馆的广播伴随着轻快的乐曲淙淙而至,驱散着满身劳累与疲惫。

程斯宙扫了个共享单车,三分钟就回到了杨柳岸。

沈姐发消息说,周以唐下了自习直接去医院陪她姥姥,周末都不过来,所以这间大平层暂时归他一人独享。

挺好的,清净,自在。

独自在家,程斯宙连饭也懒得做,下了碗面随随便便吃了,无聊地窝在沙发上翻书。人恹恹的就特容易犯困,他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七点,如果睡着了的话,大概半夜就会醒。

他还年轻,他不想睁着眼睛枯坐到天亮。

手机轻轻响了一声,是一条推送消息:“寻声问缘”上架剧情回顾新功能,剧本通关后,将自动生成沉浸式体验,只需在后台运行游戏,玩家即可通过纯音频的形式,回顾守护者与命定之人的点点滴滴。

《复国》通关后,他偶尔上线帮周以唐肝肝《挞伐》,好些天没听过小皇子的声音了。

程斯宙切回自己的账号,戴上耳机,打开剧情回顾,清冽干净的嗓音渐渐包裹住他,小皇子在他耳边絮絮低语,说学艺,说报仇,说不拖累他,说不想离开他。

说喜欢他。

程斯宙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心里酸酸涨涨的,身体却像发烧一般滚烫。

他甚至开始幻想配音演员录台词时的样子,他会带上夸张的手势吗?会嘶声竭力吗?会代入真实的感情吗?

他,有喜欢的人吗?

一大杯凉水灌下去,灼烫感不减反增,它令人焦躁难耐,又令人沉沦其中。

程斯宙跑进洗手间,打开淋浴,把整个后背都贴在冰冷的瓷砖上,他感到浑身的血液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鼓动着,融入了茫茫的水雾之中。他托住自己,脑海中渐渐出现了光怪陆离的色彩,像有一只白色的海鸥,穿过霓虹、穿过月晕、穿过潮汐,最终飞向了一望无垠的碧海蓝天。

天光破云的刹那,一切都已匆匆发生,在绵长释怀的呼吸里,一切又归于寂静无痕。

他横过手臂挡住眼睛,暗骂自己没有出息,竟然把情感寄托在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虚拟人物上,还利用他的声音来抚慰自己久旱干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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