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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丁火就被送进了医院,他父母连夜从外地赶回家,跑来学校闹了两次,看那架势不要个说法必不会善罢甘休。校方也头疼的很,只说是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陈老师作为班主任出面协调多次,赔偿的事勉强谈妥,然而这事迟迟不能结束的必要条件则是,他们坚持要求江徊退学。学校怎么可能同意,不说这只是一件小事,江徊年年为学校在各个竞赛中夺得不少脸面。一个大部分时间都算安分的状元苗子和一个调皮捣蛋的差等生,更偏向谁显而易见。
于是也就僵持到今天,夫妇两人日日来闹,这不,一大早的又在教学楼底下拉起横幅,放起了喇叭。
陈老师还有几个保安在那苦口婆心的劝,也不敢动他们,怕人直接躺地上,简直可以说是把这辈子的好话都说尽了。
经他们这一闹,学生们课也没法上,大概最高兴的就是学生。两层高的教学楼,一楼的只敢扒着窗户偷偷摸摸看,二楼的直接挤满阳台看热闹,偶尔有老师吼一声,皆鸟兽散尽。
自此事后,江徊这个名字得以再添传奇一笔,以前说起他是学习好,长的好看,现在听到江徊,要么满眼冒出粉红泡泡(年轻孩子们总认为这很酷),要么不巧路上碰到他,是会低头换道的地步。高三1班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显然属于后者,但凡他出现在教室,立即鸦雀无声死寂一片,比老师亲临都管用,毕竟谁也没想到这个往常安安静静,乖巧得如同一只绵羊般的俊秀男孩儿,能干出拿着钢笔扎进人胳膊这种残暴的事。
“哈哈,你出名了。“于飞打趣道,“我们班女生提起你……啧,那样子你是没看到。”
“他是出名了。不是我。”,这玩笑,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我晃荡着双腿,悬空的脚下,教学楼门口那对夫妇正叉着腰,一边大骂一边推搡着学校的保安。隔得远听不清声音,但我猜她可能在喊“把那兔崽子给我叫出来”或者“我要去告你们,你们学校包庇罪犯”。
“好吧,跟你无关。”,于飞耸了耸肩,也学我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腿。
楼顶的风有点大,肥大的校服被吹得簌簌响。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这样很危险?”,他忽然说,“如果从背后推一下,你就摔下去了,可能会把脑袋摔个稀巴烂。”
他比划着夸张的动作,样子很滑稽。
我忍不住笑,“你想推我?”
“怎么会,我们是朋友!”,于飞愣了一下,立刻否认,然后用力握住我的胳膊,就像在表明忠诚一样,“如果有谁推你,我们会一起掉下去。”
“你就算真的推我,我会死吗?可我已经死了,总不能再死一次吧,再死一次会变成什么?”
我探头看看脚底下的高空,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于飞可能吓到了,死死拉着我的胳膊,我决定不开玩笑了,重新看向他。
“刚刚,你说我们是朋友。”
视线里的另一双瞳孔倒映着收拢起笑容,异常严肃的,少年苍白的脸庞。
“对啊,怎么啦,难道你不承认我这个朋友,我们可是那么多年的关系,就算你不承认……”
“你帮我吧。”,我打断他即将刹不住的话,“帮我去调查清楚,我必须搞清楚一切,必须,阻止他。”
他的呼吸重了些,表情有些复杂,“怎么会忽然改变了想法?”
怎么会忽然改变想法?
我问自己。
然而这个想法早在那只钢笔挥下的一刻,就再也没有供我躲避的选择,世界已经改变了,秩序开始崩塌,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是疯狂涌动的暗河,带着倾覆一切的架势。
最初,我遮住眼睛装作看不见,可是某天那个人强硬的用他的行为告诉我,看啊,看着吧,看着我一点点毁掉这个叫“江徊”的人的全部。
我吸了一口气看向远处,“他,从头到尾就不是我,也没打算模仿我,顶着我的皮随心所欲,我不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我无法想象的事,会不会伤害我身边的人……会不会导致江徊的人生走向死路。”
好像在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于我而言没有真实感。
于飞沉默了几秒,“你真的确定好了吗?你说过,你预感到那不是好事,如果真的不是好事,现在这样会不会更好?”
头顶,天空干净得有如一面擦拭完的镜子,悬挂其中的太阳,那种毫无保留燃烧自身的光芒,耀眼纯粹的让人没办法直视。
“妈妈希望我是别人嘴里江连凤的儿子,而他会把江连凤的儿子变成一个耻辱。”,我眯眼,竭尽全力的想要注视那片光芒。
这就是我必须前进的理由。
于飞垂下眼,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那我们可要加油了,看起来是个很大的难关啊。”再抬眼时,他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高楼底下,老师和夫妇说了什么,两人收起横幅,一脸不情愿的抱着喇叭往外走,走出大门,走到马路,渐渐走到……看不见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