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惊玄离去后,并未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直接回到魔宫。
笑话,那周围指不定埋伏了多少刺客。
即使满星元不杀他,也多的是恨他入骨之人。
司惊玄一开始并未御剑,在彻底离开那座小岛之后,这才加快步伐。
司惊玄方才说的话真假掺半。
真的是,司惊玄的确是准备前去背水一战的。
如若对方不是满星元,他定会大战一场,鱼死网破也好、釜底抽薪也罢。
假的是,司惊玄若真的抽出剑来,那么他的剑气一定会泄露此时自己的真实修为。
此时的自己与满星元这个瞎子或许能战平,再多几个呆瓜就说不准了。
总之,自己很有可能无法活着离开。
满星元的介入的确让事情多了很多变数。
不过很快,司惊玄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有个尾巴一直跟着自己。
对方修为不低,司惊玄连续用了好几个传输阵,短暂甩掉了片刻,那尾巴就又跟上来了。
司惊玄不知道对方的目的。
如若是满星元派来的,那他大可不必让自己活着离开小岛。
可若不想杀他,却又跟得那么紧,简直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
司惊玄没空与他周旋,可顾及着此时魔境处处都有敌人,只能在几个确认安全的地点来回遁走。
几次过后,他确定了对方是单枪匹马,没有陷阱。
于是司惊玄假意抛了个法术,在一旁埋伏起来。
很快,跟踪者就现出了真身。
司惊玄藏在几丛芦苇后,一个银灰色劲装落入他的视线当中。
那少年高系着马尾,银色靴子上还用金线绣着鹰,背上是用虎皮包着的一把刀。
他动作谨慎,四处张望着,没看见司惊玄的身影后,颇为无奈地蹲下身去,捏了个诀,然后在地上飞快画了个寻位阵。
显然是还想继续跟踪。
司惊玄的剑已经半出鞘。
见到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司惊玄难免有点失望,他今日没有打斗的性质。
以大欺小更是无趣。
司惊玄这么想着,脚步却凝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在他视线里,那少年施完寻位阵,阵法大亮指出了答案。
对方随着阵法的指示,敏锐地把头一偏,看向了司惊玄的藏身处。
随着他这个举动,他半张脸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显得颇有神性,露出的侧脸线条流畅、俊俏无双。
司惊玄与他遥遥对视,甚至忘了掩藏自己的气息。
他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因为那张脸……和慕容溯几乎一模一样。
但又没那么一样。
可上次与他打架,慕容溯还是满头银发,一副盛气凌人久居高位的伪君子范。
而现在这模样却十分轻便,也更接近于司惊玄熟悉的模样。
灵动而又简练。
司惊玄内心涌起一大堆疑惑:
如果真是慕容溯,他为什么敢在自己眼前晃悠呢?
可若不是慕容溯,那他的脸怎么会和慕容溯一模一样,甚至还特意跟踪自己。
司惊玄是个有疑问便一定要找到答案的人。
多年刀尖舔血的生活已经让司惊玄的身体先于头脑做决断,几乎是瞬息之间,惊鸿剑出鞘,司惊玄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把他按倒在地。
惊鸿剑就在慕容溯的颈侧细细割出一道小口子。
这不得不让司惊玄再次动摇判断:慕容溯怎么可能连这都避不开!这人一定是假扮的!
神秘人如鱼肉一般任人宰割,却连个护体之气都没有运起来。
对方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司惊玄。
眸光里从讶然到惊喜,再到一丝丝的……羞怯。
却唯独没有畏惧二字。
司惊玄被这直白而又热烈的目光看得有些恼怒。
谁让你用这张脸这样看我的!
司惊玄正欲伸手撕开他的面具,对方却变本加厉,用清澈的嗓音唤他:“惊玄!果真是你!我刚追了你好久……嗷嗷,疼!”
“谁允许你这样喊本尊的!”司惊玄左手按在他的耳后狠命一撕……没撕动。
这脸是真的。
司惊玄不信邪,又换了一边撕。
身下的少年疼得龇牙咧嘴,但没反抗。
“我不叫你这个叫你什么……喊师弟多生分,你又不允许我唤你阿臻。”
这这这语气听得司惊玄嘴角一抽。
哪里来的胆大包天的小贼!
不仅模仿慕容溯的脸,甚至还模仿旧时慕容溯和自己说话的语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不想死就老实招来。”
司臻用了能把那帮妖魔吓得尿裤子的神情,他微微眯眼,神色尽显倨傲。
惊鸿剑割破慕容溯的喉咙,划出一道长口子,剑下人却连躲都不躲,细长的眉头只是微蹙了一下。
“怎么回事啊,司师弟,好端端的翻脸不认人了呢?”他点了点脖子上的剑,委屈巴巴道,“几天不见谁惹你生气了又。”
司惊玄都快抓狂了,他被这活灵活现的“慕容溯”劈得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他强压下要将人一斩两半的冲动。
“还能有谁!”
“慕容溯”故意叹气:“啊,难不成是我?既然惹得师弟不快,那师兄自然要赔罪。”
他将雪白的脖颈全部落了出来,更方便司惊玄动手。
一副“我看你舍不舍得杀我”的厚颜无耻脸。
司惊玄此刻觉得更加毛骨悚然了。
他把惊鸿剑都丢了,立刻跳开几丈远。
这种相似程度,即使是慕容溯本人也假扮不出来。
司惊玄无比肯定。
他被汹涌而入的陈年回忆砸得无力思考。
一半的自己恍然:原来当年的慕容溯是这样自己的,这么无赖这么……不要脸。
一半的魔君大怒:要不是这伪君子装得与自己那么亲厚,又怎么可能被他所骗!
如若有人有心假扮,那么慕容溯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诱饵,扮成他一定能引司惊玄上钩。
毕竟司惊玄曾经立咒,会不惜一切追杀慕容溯。
可在魔境,没有人敢扮成慕容溯。
哪怕是一向爱打扮成魔君样貌的危炀都不敢。
至于仙界……司惊玄觉得,知道慕容溯十几年前模样的人,恐怕都已不在了。
那么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
就只剩了一种可能。
面前这个人就是慕容溯。
正当司惊玄心里疯狂掀起惊涛骇浪之时,面前的“慕容溯”又开口了。
他帮自己擦掉了血,捡起惊鸿剑挥舞了几下。
“是把好剑,叫什么?惊玄你最近新铸的吗?”
司惊玄抱着臂与他保持距离,并不作答。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荒境来了,我找了你整整一天呢!你这身打扮又是个什么情况,师门的道袍还没有发给你吗?”
慕容溯细细打量:“我说过,你还是穿粉色比较好看,黑色太显老气了。”
司惊玄额角青筋直跳,感觉耐心已到极限。
“……慕容溯?”
慕容溯扬起半边眉毛。
“没大没小,叫师兄。”
司惊玄咬牙切齿道:“你在抽什么风?还是喝多了?”
喝多了也不该这么疯吧!
他今日种种言行要是传出去,保准被仙界视作叛徒一并打入魔境。
慕容溯挠了挠头,回答道:“没有喝太多,就一点点。嘿嘿,真是没有什么能逃出惊玄你的眼睛。”
说着,他自顾自地从乾坤袋里取东西,司惊玄警惕地运起气来,生怕下一刻拿出什么暗算他的法器。
司惊玄往后退了半步。
慕容溯随即往前走近了半步,然后从袋子里掏出了……两坛子酒。
浓郁的酒香四溢,慕容溯张扬地提着酒罐子在司惊玄鼻尖晃了晃,罐子碰撞丁玲作响。
——是凛冽的桂花香气。
司惊玄曾经最爱的酿金桂。
司惊玄去抓慕容溯的袖子,慕容溯逗弄一般立刻把酒坛子移开,司惊玄抓了个空,赌气一般背过身去,问道:“你什么意思?”
慕容溯立刻移了半步,靠得更近,献宝一般呈到了司惊玄的面前。
“又生气了?”慕容溯去拉司惊玄的手,“我特意找了一夜呢,酿金桂,尝尝呗。保准你喝了就不生气。”
司惊玄满肚子怒火,恨不得将面前之人大卸八块。
“不喝。”
慕容溯大吃一惊:“放心,虽然门规森严,但我一定不让司戒长老知道。你只管放心喝,一杯解千愁!”
什么司戒长老、什么门规森严。
你以为我们还是师兄弟吗?
司惊玄见他佯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心里既厌烦又难堪。
这会让他想起自己蠢笨无能任人拿捏的过往。
“够了。”司惊玄一挥手,把那两坛子酒打碎了。
“我不管你是真犯蠢,还是装疯卖傻,我绝不可能留你活到明天。”司惊玄手一招,惊鸿剑回到他的手中。
慕容溯立刻蹙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显然心有余悸。
“我们之间可没有什么旧情可以回忆,我对你,只有恨。”
慕容溯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
“什么意思,惊玄。”
司惊玄说:“我的意思很明白了,我要杀了你。”
“但在你死之前,你可以选择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最后的遗言。”
慕容溯看着司惊玄的神情,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态度。
他盯着司惊玄看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我的气了。惊玄,我、那天,我……”
司惊玄迫切想知道居山泽被屠戮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这十年来都想搞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现在,它近在咫尺。
“你快说!”
慕容溯闭紧眼睛,自暴自弃道:“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那晚,你喝醉了,我将你背回山舍,你吐了,我便替你换了衣裳……”
司惊玄越听越奇怪,慕容溯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说什么呢?大点声。”
慕容溯大声道:“你拉着我不让我走,我也不知怎么的,就亲了你。”
“亲了你”三个字在山谷中久久回响着。
司惊玄呆立当场,从脖子红到了额头。
这和他想要知道的真相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过,慕容溯偷偷亲过自己?!
这什么……不对、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等等,这难道不重要吗!
他就是想搅乱自己的心智,然后他就可以趁乱实现他的阴谋。
司惊玄怒道:“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吧!”
慕容溯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整个人如同被蒸熟一般,甚至不敢看司惊玄的眼睛,自顾自看向手心。
“你已知道……我心悦于你?”他充满希冀地抬眼看向司惊玄。
司惊玄的气势被这一眼就戳得稀巴烂。
他他他究竟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中元节关紧房门早早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