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打点妥当,尤利尔书桌上摊着一张自己手绘的地图,接近安东尼郡的区域十分详细,而边缘就只有草草一个轮廓。
他虽然大胆但并不鲁莽,也没有侥幸觉得六年过去菲林城的居民就能淡忘他的模样。
或许可以像之前那样,蓄一把胡子……不,不,那虽然会不像他,但在人人体面的菲林城,也会被当做“可疑人员”重点关注。
或许还是得要“埃德”当众死一次,才能让自己变的安全。
不好操作啊……
但很有趣。
有了思路的埃德伏案挑灯写计划书,修修改改已经深夜,完善细节后他将计划书拿起来仔细阅读,然后烧毁,熄灯。
一夜好梦,次日他起了一个大早,还在困扰克劳德能不能再一次通过羽毛定位到他,抬头就看见克劳德立在架子上睡得很香。
据学者推测,北原南北长度超越1200千米自己曾在那里摸爬滚打五年多……
埃德一脸狐疑地走上前摇醒它,克劳德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干什么?”
“信送到了吗?”
“嗯。”
“真的假的?”
克劳德彻底清醒,主要也是对他手底下不断的小动作惹烦了,他跳到书桌上,生气地问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埃德一脸真诚,“我只是在思考你把信偷偷藏起来等攒到一定程度后再一气送的可能性。”
克劳德听得毛都要炸起来了,它激动到结巴:“你,你,你对我的怀疑真让人伤心,我怎么可能在关于殿下的事情上耍花招。”
思及青鸟们对尤利尔的殷勤劲儿,埃德初步相信他它夜行万里了,但还是要确认:“你把信送到哪里了?”
“送到了殿下手上,看见祂亲手拆开才回来的,你满意了吗?”克劳德没好气道。
埃德闻言却叹气:“你看,你又骗我。”
无视克劳德愤怒的眼神,埃德条清缕晰地陈述:“我走之前,殿下明确表示自己要陷入一段沉眠,你却在这里说祂亲手拆了我的信,你是怎么办到的?叫醒祂让祂看信吗?你敢吗?”
克劳德被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它忍无可忍,扑上去抓乱他的头发。
“无知的人类,不要试图用你自以为是的逻辑理解我们这样的神奇存在,我告诉你,青鸟一族每一位生来就享有殿下赐予的权柄——能自由穿行于梦境与现实的能力!”
获得关键信息的埃德眼中一瞬间精光一闪,他看着克劳德放弃反抗。
如果真的要了解尤利尔的话,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追逐那不知真假的只言片语呢?这些青鸟,必定陪伴的尤利尔漫长的时光。
埃德看向它的眼神抬头奇怪,让克劳德感觉自己正在内慢条斯理地解剖,激动过后它胆怯的本能又占据上风,克劳德后退一步,犹犹豫豫地问:“你,你怎么了?”
“没怎么。”埃德眼神闪烁,进入表演模式。
他情真意切,诚恳道歉:“原谅我没见识的眼光无法理解这么神奇的能力,这是殿下的权柄?真是不可思议,让人不禁好奇祂和长住梦境里那位的关系。”
“祂们没有任何关系,或许仅仅是相识。”克劳德悠悠返回架子上,还是决定给这个无知又鲁莽的信徒普及一点基本常识。
真不知道殿下看上他什么了。
克劳德在心底偷偷吐槽。
“你应该知道,魔兽的传承烙印在血脉中,不需要像人类一样需要老师教导,在吾族传承下来的记忆里,我们从诞生起就追随着殿下的脚步,只是很可惜,这份记忆传承被摧毁大半,只剩下一些零星碎片。”
果然……
埃德早有预料,倒也不是太失望。
“但我们牢牢记着描述殿下权柄之一的一句话——能自由穿行与所有屏障之间,世界与他,无不能到达之处。”
埃德表情肃穆,小小的身边也挺得笔直,就像祭坛上传教的牧师,就连呼吸,也充满虔诚。
埃德让自己的脸五官固定在震撼到失语的表情上,心里却在飞速分析,难怪,难怪尤利尔可以轻轻松松送他离开纯白之地。
可祂自己又是为什么被困在纯白之地的呢?
祂是假意被困还是真的无法离开?有谁可以把祂按死在纯白之地?
厚厚的迷雾让他战栗,也觉得激动。
若是能揭开这层秘密……
“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走神走的太彻底,在克劳德一声声呼唤中埃德渐渐将所有一切压下,笑着解释:“刚刚就是在想,身为眷属的你们可以共享‘穿梭梦境与现实’的权柄,可我这个信徒却什么都没有,有些失落。”
这件事若是要分析起来一定要小心谨慎,嗯,有生以来最大的挑战。
他给自己冲泡一杯咖啡用来平复心情,提高思考能力。
“你肯定有,只是暂时没发现而已。”
克劳德又开始绕着他飞翔,停在他左侧肩膀。
“而且我必须纠正你,吾族不是殿下的眷属,我们之间没有这种契约,追随殿下,只是喜欢祂而已。”
埃德对此不太在意,低头尝试咖啡口感,随口应付它:“是吗?”
“是这样的,”克劳德开始出神,“我们都很喜欢殿下,殿下是我们的新娘。”
“噗——咳!咳咳!”
埃德上半身猛地前倾,克劳德被吓得飞起,看桌上凝聚的水渍,看埃德裤子上冒着热气的痕迹,看他手里仅剩的半杯咖啡,担忧道:“埃德先生,您没事吧?”
埃德缓慢抬头,脸庞依旧带着一抹粉意,他冷静地放下咖啡擦拭桌面,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没事,我换一身衣服。”
克劳德一脸莫名。
关门前,埃德探出半个脑袋神色严肃地告知它:“小克劳德,你们的记忆传承不但是被遗忘了,而且还产生了很严重的谬误!”
一位神灵,当你们的新娘,呵!他自己喝的再醉的时候都不敢这么想!
北原的夏季很短暂,这就让原野外的那一抹绿意更加珍惜,奔跑在原野之上的不只是马车,还有很多小动物,而克劳德也一改常态,是不是飞出去转一圈,飞累了就叼着亮晶晶的物品回来。
这些小玩意有时候是不值钱的碎玻璃渣和废铁片,但有时候却是亮闪闪的金币银币,直到这一次,埃德看着它叼回来的亮闪闪的红宝石一脸严肃,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都是你从哪里捡回来的?”
“从乌鸦的巢穴里,怎么了?”
“没怎么,但我希望你能控制一下自己什么都要往回来带的冲动。”
埃德手里翻转着一枚银币,苦苦思索后还是放弃让克劳德以这种方式获得钱财的想法,今日是侥幸,万一某一天它找到一位魔法师的头上呢?
为了大事,还是避免麻烦的比较好。
可克劳德不懂他,它甩头抗议:“为什么不,我喜欢它们。”
埃德人狠话不多,到下一座小城的时候,直接又用新的身份为它在珠宝店买了一堆漂亮宝石,足够克劳德卧在里面做窝。
克劳德终于消停,也不嫌它们硬,又一次过上了一天睡二十个小时的生活。
期间马车走走停停换换,克劳德唯一能察觉到的,是他们停留次数越来越少,埃德出门不带它的时间越来越长,还有气温越来越暖和。
最后埃德绕安东尼郡的边界线走了一个大圈,抵达最南部的肯利县,伪装自己是刚从南方来的学者,穿着风衣在晨风中瑟瑟发抖,高频率地从马车中探出脑袋假装好奇。
这里和别的地方有些许不同,一条河流由南至北横穿小镇,最后汇入灌溉整个北原的“母亲河”卡辛河中。
东西小镇靠两条吊桥和船只联系,此刻虽然过了破冰季,但鱼虾依旧很肥美,而如果再过一个月到达丰水季,那埃德完全可以走水路到达菲林城——它正坐落在卡辛河畔。
小镇的重心也多放在这条河流上,他们引水灌溉,在河边修建了许多田地,此刻葱绿一片,很是养眼。
……
引路的老太太自豪地向埃德介绍:“肯利县是北原为数不多的向外贩卖粮食的县区之一 这是这些县区中坐标最北的一个。”
再往上走的人们就主要依靠打猎和采矿为生。
埃德刻意改去自己口音中比较硬的一部分,就成了老人眼中第一次来北原的“脆弱南方人”,那怕他比自己要高两个脑袋多。
“如果再往北走您这点衣服是远远不够的,呵呵,这里的药物非常短缺,没有人愿意生病。”
“感谢您善意的提醒。”
埃德维持着礼貌又疏离的笑容,跟着她来到靠河畔的一栋房子前,这是他六年前就准备好的房间,也是留给《北原闲话》编辑的地址。
入门前他先走到邮箱查看,里面静悄悄躺着几封报纸、几个包裹还有一些信,埃德只挑最外侧最崭新的一封拿出来,边走边看。
为他回信的是一位名叫萨里的编辑,他的字迹清晰有力,显得自信又大方。
在信中他先是问好,又表达了对他此举的大力支持,最后热心解决他的问题,还为他额外推荐了基本他可能用得上的书籍。
而这些统一收藏于菲林城查尔斯博物馆的收藏室中,是的,查尔斯家族的部分遗产,因为无人认领且无法被利用,于是被戴维斯家族慷慨地拿出来建立家族历史博物馆,嗯,每日向参观者收取一定的门票用于藏品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