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艾的攻略任务失败了，大概至此一切都结束了。
她躺在水泥地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连同身体里一直在坚持的什么东西都一起支离破碎了。
头顶绽放的烟花绚烂如万道霞光，绽放地那一刹那后又倏尔陨落，那是每年卫涣熠都会为她的朋友庆生放的烟花——不曾落下过一年。
然而白艾与卫涣熠相恋七年，从来不曾奢望过全城的人都能看到的烟花这样隆重的礼物。事实上，对方从来没有送过她任何一件生日礼物。
白艾不敢问卫涣熠，她害怕卫涣熠会说出她不想听到的答案。比如，忘记了或者不值得，诸如此类的答复。
她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时间再去追求爱情了，也许就这样静静等死也好，白艾想。
但她不由得回想起刚接受攻略任务的那天。
那是一个普通的傍晚，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除了躺在马路中央流了满地鲜血的白艾。
她流的血把鬓边的头发都沾湿了，一缕缕黏在额头上。耳畔隐约能听到肇事司机惊慌的呼喊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救护车的鸣笛声。
那个司机一定喝了很多酒，白艾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这是她平生最厌恶的气味，她悲惨的童年总是和这种气味纠缠在一起，让她对这两者都无比痛恨。
没想到连死亡都要和这种气味纠缠在一起，白艾昏昏沉沉地想着，逐渐失去意识。
当再次醒来时，白艾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完好无损，脑海中回荡起一个机械的女声。
然而她没有听清楚这个机械女声的任何一句话，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
面前的女子风华绝代，容貌姝丽，妩媚眉眼间含着一种慵懒的傲气，领口露出的脖颈如一片青白的瓷器，仿佛沾染不上世间尘埃。
她是窗边怎么够都够不到的明月光，是占断万物风光的姝丽牡丹。
恍惚间，白艾突然懂得了什么是“冠绝群芳”。她最初看到这个词时只觉夸张，看到眼前的人后才真正明白了这个词没有半分夸大。
“宿主，这就是你的攻略对象——卫涣熠。你到底听到了吗？”
白艾回过神后觉得好笑，她何德何能可以攻略成功这样的人。她清楚自己的性格就像一杯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无法吸引到卫涣熠。
她想，也许系统只是以貌取人，毕竟她全身上下最吸引人的也就只有那张脸了。
事情的发展就像恶俗的追妻火葬场的前半段一样，她自以为两人相爱，甚至为了和卫涣熠在一起不惜放弃一切，但这一切不过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对方早已清楚她和系统的一切计划，戏弄她不过是为了取乐，仅此而已。
其实卫涣熠也不算戏弄她，白艾想。只是她自己头脑不清醒，把卫涣熠的一举一动都揣测出爱她的证明，一叶障目般自欺欺人卫涣熠爱她，并为之乐此不疲地奉上自己的全部。
“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看上你呢？”
真相大白时，卫涣熠戏谑地看着她。卫涣熠的指尖轻勾她的下巴，指尖的凉意顺着她的下巴一路向下，那凉意直渗入她的心里。
“你的手还是那么凉，今晚我给你熬红枣姜汤吧。”
白艾多年来对卫涣熠的关怀已经成了一种习惯。顶着对方满眼的厌恶和戏谑，她温声说道。
“今晚？”
卫涣熠轻声笑了笑，“我不觉得你能活到晚上。”
白艾怔怔看着卫涣熠修长的手，她茫然回想起如今的处境。她的爱人恨毒了她，她的师友恨毒了她，都想置她于死地而后快——真正的众叛亲离。
而且，今天是七年之期的最后一天。
她真的活不到明天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艾沉思了一会儿，垂眸看向卫涣熠，眼中是一触即碎的期待。
“你想问什么，不会是想问我有没有爱上过你？”
白艾看到卫涣熠戏谑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施舍，伴随着她冷漠的话语缓缓溢出。
白艾轻轻摇了摇头：“我想问的是，我死以后，你可以在我的葬礼上放一束烟花吗？”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如果你恰好有时间，又肯费心为我办一场葬礼的话。”
“当然不会。”
只是有刹那的停顿，白艾就听到了卫涣熠的回复。
白艾点了点头，仿佛听到了一个毫不意外的回答。
“无论结局如何，我从不后悔遇到你。”
白艾想，即使她感受到的痛苦远比欢乐要多得多。
卫涣熠似乎有些不耐烦再与白艾继续纠缠：“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收回了勾着白艾的手指。
白艾静静看着卫涣熠离开的背影，她讨厌好自为之这个词，这个词往往意味着她被彻底抛弃。
然而在生命倒计时的最后一天，她实在懒得再纠结卫涣熠和她的关系了。
她人生里的前十八年完全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然而初见时卫涣熠的惊鸿一面到底太过惊艳，从此她沉溺在了与卫涣熠相处的点滴时光中，直到七年如一刹那，转瞬即逝。
“其实我本来想问你的是，今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游乐园玩吗？”白艾在心底想：“但是想到你今天一定会去给郝敏过生日，肯定没空应付我，所以就算啦。”
一个人去游乐园也是可以的。算算时间，她的生命还有最后几个小时可供挥霍，完全够用了。
白艾很久之前就想和卫涣熠一起去游乐园玩，像普通的情侣那样玩跳楼机、玩旋转木马、玩过山车。待华灯初上之时，她们可以登上摩天轮，俯瞰城市灯火点点。
然而卫涣熠是不会同她一起来的。
白艾想，没事的，她可以一个人来游乐园玩。她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不用小心翼翼揣测卫涣熠是怎么想的。
白艾买好票之后，随着汹涌人流走进了游乐园。
她本以为夹杂在三三两两成群结伴的人群中会显得分外孤独，甚至会引来其他人的侧目，然而并非如此。
很少有人注意到她是一个人，幸福的人往往集中注意力于自身的幸福。只有不幸的人才会暗自比较，并担心别人看穿自己的不幸。
白艾一个人买了奶茶，一个人去坐了旋转木马，一个人去玩了过山车，一个人去坐了大摆锤。
她随着众人一起惊叫和欢呼。
她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她并非离开了卫涣熠就无所适从。
她本以为卫涣熠是她和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她是为了攻略卫涣熠才被安排到这个世界的。然而她发现，就算没有卫涣熠，她也可以发现乐趣。
白艾不禁幻想，如果她没有听从系统攻略卫涣熠的安排，而是一个人享受这个世界，是不是在七年之期到了之后会更加从容赴死？
可惜她没有这么做。系统被毁，她被卫涣熠冷漠以待，七年竟过得如此苍白。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
大概，是有一点后悔的。
白艾在摩天轮前驻足，终究没有选择上去。
她和卫涣熠之前没有一个像样的开始，但她希望和卫涣熠有一个像样的结束。
时间马上快到凌晨了，她想早点赶过去见卫涣熠一面。
她依稀记得卫涣熠指尖的凉意，想最后一次为卫涣熠熬一碗红枣姜汤。
她急匆匆赶到她和卫涣熠同居的家里，虽然她不确定现在这里还可不可以被称为家。
白艾伫立门口缓缓看着屋子内的一切。
她和卫涣熠不是没有过美好的记忆，如果那些不是基于欺骗的话。
白艾轻声叹了一口气。
很快，白艾熬好了一碗红枣姜汤。
整个家弥漫着红枣姜汤的清香。
白艾知道今天是卫涣熠好朋友郝敏的生日，卫涣熠肯定和她的那些朋友们在一起。
白艾犹豫许久，还是打算给卫涣熠打个电话。
她拨了几次，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卫涣熠接通。
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白艾走出了她和卫涣熠曾经的家。
还有不到5分钟就满整整7年了。
白艾有些好奇她会被怎么带离这个世界，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失去生命。
同时她心里也有一点小侥幸，系统已经被毁掉了，她是不是有可能不会死了？
白艾还是想再见卫涣熠一面，即使远远看她一眼也好。她想再看到那个人秋水般艳绝的眉眼，想再见到那个人回眸一笑胜星华的样子。
她鼓起勇气想去找卫涣熠。
这时，夜空中有烟花相继绽放，白艾不禁抬头望天。
联翻天不夜，乱落地皆春。
今年的烟花倒是比往年的都要好看呢。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白艾感觉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恍惚，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重重坠地。
有剧痛自五脏六腑传来，疼得她流下眼泪。
她因为车祸来到了这个世界，又因为车祸而离开。命运好像给她开了个恶劣的玩笑。
七年好似是一个轮回，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到底是未能如愿再见卫涣熠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卫涣熠：呸呸呸什么葬礼，老婆怎么会死（摔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