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夜色中那张懵懂稚嫩的小脸，我沉吟片刻，不禁有些头疼。这问题属实是把我给难倒了，倒不是我学识尚浅，而是由此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病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会是病毒，病毒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类似这样人生哲理性的问题真的很值得去深思，可深思之后又能得到什么呢？除了认清自己，其余的便是接受现实。

啧，想着想着就扯远了……

“这个嘛……”收回思绪，我干咳两声，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严肃之色，沉声道：“所谓病毒，就是细胞的寄生者，他们通过控制细胞从而达到自身目的，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病毒跟免疫细胞之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你我现在算是处在同一战线的，明白吗？”

小家伙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仍是没法彻底相信我的说辞，沉默许久后，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见他仍旧是那副谨慎戒备的模样，我不以为然地嘿嘿一笑，伸手在对方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随即和他套起近乎来。

“好啦好啦，咱不说这些了，来跟我讲讲你的事吧。”

“我……”听我问起自己的身世，小家伙明显有些犹豫，脸上也跟着浮现出一丝悲伤与纠结，眼眶微微泛红，嘴唇咬得更紧了。他低下头，回避我的目光，随后转身背对着我，将头埋入膝盖中，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低声啜泣着。

见他迟迟不愿开口，我也没急于催促，所幸往箱子旁的杂物堆上一躺，闭着眼睛假寐。

经历了这一晚的遭遇，想必那小家伙已经彻底把我归入到“坏蛋”这一行列了吧，即使我救了他的命，到后来的确又骗了他，而我袒护中性粒细胞的行为更是令他对我彻底失望，看样子我这“坏蛋”之名算是坐实了……

“诶，还生我气呢？”等了好一阵，我转头瞄了他一眼，试探着开口问道，可对方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仍旧蹲在那闷声不吭。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有苦衷的啊……”将双臂枕在脑后，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继续慢悠悠地径自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和别人有个约定，答应他不能做出格的事，既然答应了别人，就必须要做到，所以我才会阻止你杀掉那个家伙。”

“虽然我承认免疫细胞很可恶，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家伙真的就是杀害你哥哥的罪魁祸首吗？如果他是被冤枉的，那你所做的这一切和那些免疫细胞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到头来不都一样是杀戮？”

我的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差点把我自己都给绕进去，不过效果却是杠杠的。

或许是被我的话触动到了心灵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小家伙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转过身来，满是泪水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至极的情感，怔怔地凝视着我，好半晌才哽咽着开口：“你说的对，那我该怎么办？”

“简单。”见对方总算是上道了，我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意，赶紧趁热打铁：“这样吧，我现在也算是政府那边的人，手上倒是有几分权力，只要你肯配合，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至于你哥哥的事，我也会替你想办法为他报仇，但前提是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才行。”

听我这么说，小家伙显然有些动容，但碍于某些原因，始终不肯松口，依旧低垂着头不再吱声，像是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吃力地翻了个身，捂着右肋侧躺在杂物堆上，无精打采地嘟囔道：“我就是碰巧路过，等明天办完事就走，更不会插手这里的事。当然，如果你想请我帮你报仇的话，我也不会拒绝，反之……你就当我这个坏蛋啥也没说吧。”说罢，我便闭上眼睛，静等着对方做出决断。

或许是跟他打打闹闹了一晚上也闹出感情了，有一瞬我心中竟真的萌生出一股想帮助那小家伙的念头，虽然不清楚是因何而起，但在这之前我还是想先搞清楚公寓的状况再说，至于到底要不要帮那孩子……算了，尽力而为吧。

想通一切之后，困意也随之涌现，我艰难地把身子躺平，试图缓解肋部传来的阵阵剧痛，刚准备睡觉，眼睛则是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这才注意到那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我的身旁。

“你……没事吧？”他担忧地瞧着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眼眸之中带着些许不安。

我微愣，随即冲他挤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死不了，只是有点累了……”说完，我便再也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只感觉自己肩膀的伤口处猛然一痛，忍不住痛哼一声，睁眼看去，就见那小家伙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卷绷带，正略显笨拙地替我包扎着伤口，而他听到动静，也急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抱歉，弄疼你了……”他一脸歉疚地望着我，脸颊因为紧张涨得通红。我摇了摇头，示意无碍，随即坏笑着问道：“不生我气啦？”

小家伙没说话，只是暗自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将绷带缠得越发紧致，疼得我是冷汗涔涔，只得连连求饶。

就这样，小家伙一边替我处理着伤口，一边讲述起了有关自己和这栋公寓的事。

据他所说，他和哥哥自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这栋公寓里，可由于所谓的分裂错误，导致这兄弟俩的相貌天生就异于正常细胞，不过当时并没有人在意这些，毕竟分裂错误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被当做普通的突变罢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兄弟俩也逐渐长大，日子过得还算富足，基因的突变似乎并没有对兄弟二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依旧按照原来的轨迹，平稳地生活着，直到有一天，怪事发生了。

事情要从一周前说起，原本还算宽敞的公寓在一日之间忽然变得拥挤不堪，不过好在这一带基本都是高档公寓，生活水平自然也不会差，那些多出来的住户很快便被安置了下来。可惜好景不长，公寓的住户变得越来越多，因为房间数量有限，那些没地方住的人便肆意闯入其他住户的家里，企图霸占他们的房间，甚至因抢夺物资而引发激烈冲突。

突如其来的暴.乱彻底打破了原本宁静的生活，很快便引起了当地免疫系统的重视，当晚就封锁了整栋公寓，开始对其中的住户展开了无差别的屠杀。一时间，整栋公寓如同人间炼狱般惨烈，到处充斥着各种哭喊哀嚎的声音。

屠杀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小家伙兄弟二人作为基因突变的细胞，自然也逃不了被杀害的命运。由于整栋公寓都被封锁，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兄弟俩只能在楼内四处躲藏，每次都险象环生。

可惜悲剧还是发生了。

就在前几天的一次逃亡过程中，小家伙的哥哥为了掩护他不幸被免疫细胞残忍杀害，也正是因为哥哥的牺牲，小家伙才侥幸得以逃脱。而他手上拿着的那根钢管，正是他哥哥临死前交予他拿来防身用的，也是哥哥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此时小家伙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脸颊上满是泪水，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绝望，以及对免疫细胞强烈的恨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死在面前，这一过程无疑是痛彻心扉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免疫细胞要杀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那个所谓的什么‘复制错误’就要把我们都杀掉，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面对小家伙一个接一个的质问，我并没有给予回答，只是心中暗自唏嘘，却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就这么静静等待着这孩子将內心的痛苦与愤怒发泄出来。

绝望的哭泣声不断地在夜色中回荡，我强撑着坐起身来，轻拍着他的背脊，试图安抚他激动的情绪，本以为对方会像之前那样有所抗拒，结果下一秒这孩子竟一把扑倒在我怀里，脑袋深埋在我的胸膛，呜呜地抽噎起来。

“诶！疼疼疼……”我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刚想将对方推开，可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双手情不自觉地搂住对方那略显瘦削的身膀，我无视肋部传来的隐隐刺痛，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默默承受着他的委屈和痛苦。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不过我还是更倾向于这只是因为对这孩子的怜悯，仅此而已……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可一味地复仇并非是解决问题的良策，毕竟我们改变不了现实，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活下去，只要你活着，就还有希望，我想你哥哥他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对吗？”我搂着那小家伙，沉声说道，虽然不晓得这算不算安慰，但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良久过后，那小家伙逐渐止住了哭声，这才缓缓放开紧抱着我的双臂，抬起头，一双黑亮的眸子泛着盈盈水光，目光中带着几分羞涩，他微微张口，刚想说什么，却又有些胆怯地欲言又止。

我不禁失笑，伸手抚上他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好了，感谢什么的等事情办完之后再说也不迟，放心吧，你的委托，我萧某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