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微承认，自己确实不是很擅长吵架，更何况对手是一个活了四万八千年的大魔头。

他拿着筷子，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吃，毕竟墨九殷说了，要用吻来报答他的恩情。

但是这一桌饭菜看上去真的很好吃。

“我能不能用别的方法报答你？”溪微抬眼，巴巴地望着墨九殷。

“你擅长什么？”墨九殷问。

溪微沉默了。

他但凡擅长些个什么，至于一直在炮灰堆里打转吗？

这是个恶性循环，因为本身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特色，被安排做了炮灰，而炮灰的生存时间很短，根本没机会去提升自己就直接死亡了，一来二去，只积累了花式死亡体验。

如果是这个世界的人设……

溪微抿了抿唇，低眸道：“我擅长一些仙法，除魔卫道的。”

墨九殷沉默了。

“……看上去好像帮不到你。”溪微说。

“先吃饭。”墨九殷眸光一扫桌面上的肴馔：“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报恩的事。”

“你不要我亲你了？”溪微眼睛一亮。

墨九殷捏住溪微的下巴，笑道：“我要真想对你做点什么，你也反抗不了，所以你还是吃吧，不用担心报不了恩。”

“……”

也对，还搞得有商有量的，主动权在墨九殷手里，他还以为自己真有选择似的，他现在就是个人质啊！

溪微放下了心理包袱，又吃了两只鸡翅和几根笋子。

浅红的唇含着细幼的白笋尖，一截一截往里吃，墨九殷看了许久。

墨九殷觉得有句话说得很对，别人碗里的饭总是特别香。

.

.

溪微被困在魔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九天之上。

由于溪微的身份特殊，天宫立即秘密派出使者，决意要从墨九殷手里把人讨回。

墨九殷欣然在祟山接待了来自天宫的使者明己。

祟山山顶十分开阔，搭建起了一座高台，名招云台，墨九殷与溪微同坐一侧，明己坐在下首。

溪微自从恢复记忆后，就不再与墨九殷亲昵，因此特意和他隔了些距离，端肃而坐。

“多日不见，尊上可还安好？”仙使明己看向墨九殷的眼中透着真诚的关切。

明己的身份很不一般，他是和墨九殷、墨长宣一起长大的朋友，即使他选择辅佐帝尊，和墨九殷也依然有多年的交情。

能派这个人做使者，足以证明溪微在墨长宣心目中的地位，以及他的价值。

墨长宣不希望溪微有任何闪失，选择最稳妥的做法。

“本尊近日新得佳人，自然心神爽快。”墨九殷瞥了溪微一眼，溪微不看他。

明己见到溪微，也是一愣。

面前的美人清雅如竹，淡然自持，一双眉目如朝露春水，暗敛风华，任何赞颂美丽的辞赋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而笨拙。

“这位是……”一向能言善辩的明己竟然一时失语。

“在下溪微，见过仙使。”

完全能够匹配这副美貌的，动听的声音。

“……溪微？”明己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他眨了眨眼，“你是溪微？”

溪微平日在帝尊身边服侍，明己是见过他的，眼前的溪微和记忆中的容貌完全不同，让明己无法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难道是同名同姓之人？

“明己，喝茶，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青牡丹。”墨九殷笑道。

早有人烹上茶来，为远来的使者斟了七分满。

“好…好。”

往日最爱的青牡丹茶，在见过溪微之后骤然失味。

明己端起茶杯，茶香袅袅，杯子到了嘴边，他又将茶杯放下，对魔尊说：“九殷，你知道我今日是为了何事而来。”

墨九殷倒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为了一个男人。”

“不错，帝尊寻找溪微，可不是一日两日了，之前不知为何一直察觉不到他的气息，直到最近，才知道是你收留了他。”

明己又说：“溪微原本是帝尊的侍从，九殷，你是知道你兄长的，他性情冷淡，身边并没有什么可心之人，只有溪微最合他的心意。”

“怎么个合心意法？”墨九殷笑着看了溪微一眼。

溪微握着茶杯，缓缓地吹着茶汤上的热气，他的眉眼隐藏在烟气中，只专注地望着浅青色的茶水，浮浮沉沉。

“帝尊说了，只要你愿意让溪微回到天宫，他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只要不危害到黎民苍生。”

“哧…”墨九殷嗤笑了一声：“看来黎民苍生比他的溪微重要，那他就为了黎民苍生，割爱一回吧。”

明己望着墨九殷：“帝尊说，他愿意将魔心还给你，只要你把溪微还给他。”

魔心。

旸阳一战，墨九殷并非全身而退，他当时被帝尊和众仙围攻，帝尊亲手打下了他的魔心，墨九殷负伤而走，那魔心就被封印在了天宫。

没有了魔心的墨九殷，俨然去了一半修为，这也是帝尊对他惟一的牵制。

现在，为了溪微，帝尊要放弃这个牵制，等于放虎归山。

那个人居然真愿意为了溪微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墨九殷垂眸思忖半晌，转了转自己食指上的玛瑙指环，对明己说：“让他亲自来见我。”

“九殷，你是要当面把溪微交到他的手上吗？”明己问。

“我可没这么说。”墨九殷笑道。

“你想在哪里见面？”明己问。

“三日后，芜国，琅水之畔。”

明己点了点头：“好，我会回去禀明帝尊。”

“嗯。”

明己道：“还有一事，我想见见溪微。”

“你不是已经见到了么？”墨九殷含笑看向溪微：“怎么，帝尊面前的大红人，你自己竟不认得？”

明己这才确认，自己方才见到的这位惊为天人的男子，真的是溪微本人。

“实不相瞒，我虽然在天宫与溪微有过几面之缘，但这位溪微公子的容貌似乎……”

明己不知为什么，一盯着溪微就口吃起来，“呃，似乎并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而且，他完全不记得我了。”

溪微心想，我该怎么跟你解释这一切呢，总不能说是因为系统被屏蔽了，我的容貌伪装掉了吧……

“兴许是解开了什么封印，也未可知啊。”墨九殷猜测道。

溪微：！

不愧是魔尊，说得很接近真相嘛！

“的确。”明己点头。

明己起身要走，向魔尊道别完后，又走到溪微面前：“溪微公子，尊上有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溪微心念一动，连声音都轻柔了几分：“尊上他……说什么？”

“他说很对不住你，希望再见面的时候，能把一切都和你说清楚。”

溪微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纯真无暇的笑容，仿佛只要有这一句话，他就忘记了所有的苦难和磋磨。

“也拜托仙使帮我带一句话给尊上，”溪微顿了顿，“就说……我等他。”

“差不多得了。”

墨九殷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烦躁地把杯子往前一掷，皱眉道：“都是几千几万岁的人了，说起话来跟十几岁少年怀春情窦初开一样。”

明己也笑了：“尊上，我就先告辞了。”

明己走后很久，笑容还荡漾在溪微的脸上，他凝望着东方天宫的方向，脑海中又回味了一下墨长宣留给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都透着丝丝的甜。

墨九殷缓缓走到他的身后，声音听不出情绪：“高兴了？”

溪微一怔，回过头来，眉眼中的柔情褪去，换上礼貌而稍显疏离的神色。

仿佛他的那种笑容，那种羞涩只会留给那一个人。

“你真的会让我跟尊上回去么？”溪微问。

“尊上？”墨九殷玩味了一下这个称呼，冷笑一声：“是不是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配称尊上？”

开始了，又开始了，墨九殷又开始跟他哥哥较劲了。

只不过叫了声尊上，墨九殷就不乐意了。

溪微真是惹不起你们二位爷。

溪微不卑不亢道：“我毕竟是帝尊的人，再叫你尊上，总觉得……嗯……”

“既然为难，那就别叫了，”墨九殷大度地一笑：“叫我的名字，更亲切。”

“……”溪微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以后你就叫他尊上，叫我九殷，这才能展现出你对他的无上景仰和尊敬，以及你们纯洁无染的主仆之情，我说得对吗？”

魔尊的紫眸中流露着邪肆的笑意。

好坏。

溪微觉得墨九殷一肚子坏水……

溪微不说话了。

墨九殷静静望着他。

此刻，似乎连山巅的风都静止了。

半晌，溪微双唇轻启：“九殷。”

墨九殷心神一震。

溪微居然真的叫了他的名字，他以为他不会的。

“九殷，三日之后，我们和尊上见面，你可以不为难他吗？”

他肯叫他的名字，叫得那么好听，原来是为了给帝尊讨一个情。

溪微刚才听到帝尊为了将自己救出去，可以答应任何条件……

溪微有些担心。

墨九殷听了这句话，原本轻飘飘的心绪一点点沉下来，落到水里消散不见。

溪微近乎恳求地望着他，抱有一点点的期许。

“你放心。”墨九殷的声音冷如冰，寒似雪：“有你这句话，我一定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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