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他眼睛肿的比核桃还大，浑身也像是被毒打了一顿似的，没有不疼的地方。
拖着沉重的身体到厨房，灌了几口凉水。
打开冰箱，空空如也。
“方——泽——？”周星宇沙哑着嗓子对着空气喊，没人应。
“Nick——？？？你在家吗？”
喊了几声，没人回答，周星宇才想起来，方泽回国了，估计这会应该在飞机上。
这时，有人敲门。是董云驰。
董云驰是周星宇在这个学校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现在看来，差不多也是唯一的朋友了。
自昨天出事之后，关心他的人除了表姐就只有董云驰，其他人连句问候都没有。
“好家伙，Dylan，你这是啥造型啊？cosplay流浪汉啊？”
董云驰看着周星宇乱糟糟的头发，蜡黄的脸色，和核桃一样的肿眼泡，吓得半死。
“......”
“走。“董云驰说。
“去哪儿？“周星宇问。
“找Jake去。”
“不去。”
“不去？那这事你打算就这么过去啦？”董云驰惊讶地说。
“不知道。我现在谁也不想看见。”周星宇又一头倒在沙发上。
董云驰看他这副没有斗志的样子，生气地说：
“那你就放过这孙子了是吗？我跟你说，那个帖子绝对就是他编的，哪来什么女朋友？我跟你去找他说清楚，让他发帖子澄清。”
“没用的，他开着我的车躲到别的地方了。”周星宇闭着眼睛说。
“他还开走你的车？我靠，这孙子……我跟你说，咱俩就在他们家等着，不信堵不到他！要是再不回来，你就报警，说他偷了你的车！我还就不信了我！”
董云驰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实在替周星宇不值。
“哎呀，我不想出门。”
“怎么了你？”
“我、我怕遇到熟人。”
好吧，董云驰也不是不能理解周星宇的担心。平日里周星宇是学校的小明星，在校园里晃一圈儿，经常遇到熟人打招呼，也不时有星星眼的学妹来要电话。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丑闻”，传遍了温斯顿留学生圈子，澄清之前都没脸出门了。
“我有墨镜和口罩，你戴上就没事了。我车上还有望远镜，咱们就猫在车里盯着，不信堵不到他。”董云驰有备而来。
说着，董云驰给周星宇一顿全副武装，穿的严严实实的，周星宇才不情愿的被推出门。
***
俩人驱车来到林中一栋房子。
然而，在Jake家门口守株待兔了一下午，眼睛都快瞪出血了，除了来翻垃圾箱的浣熊以外，什么生物都没见到。
“咱回去吧。这么等下去真的不是办法。”周星宇虚弱地说。
“再等会吧。”董云驰拿着望远镜，不放过一个目标。
“估计他回底特律了。他妈妈有癌症，需要家人照顾，而且也快到圣诞节了。”
“那你知道他父母的家在哪吗？”
“不知道。”
“这孙子自己回去和家人团聚，把你晾在这，还开走了你的车，我真是操了。Dylan，我真是为你不值，你说你对他这么好，这孙子他妈的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周星宇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眼看就要日落了，董云驰问：“你饿吗？要不要去吃饭？吃完再来。”
“好啊，我想吃‘家乡’的包子，但……”
“没事，都放假了，这时候学校应该没什么人了。 ”
这时，周星宇手机响，一看是方泽发来的微信语音——“Dylan，我走的时候有点匆忙，有个文件忘了拿，你能去我房间帮我拍个照吗？麻烦你了！”
“我不在家。”周星宇不想管。
“这个事有点着急，续签可能要用到，拜托你了！”
周星宇心说，怎么这么烦啊，于是没再回。
***
两人来到“家乡”，周星宇戴着墨镜口罩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
校园里比平日少了一些人，但餐馆里还是有两三桌中国留学生在吃饭。
包子上来，周星宇刚咬了一口，就听见邻桌的一个男生说：
“最近的瓜，吃了吗？”
“那个gay小三儿的事吗？”男生对面的女生说。
“对啊。”
“当然了，有人把帖子发在别的平台，北美都传开了，连我国内的同学都听说了。”女生说。
“没想到咱学校因为这事火了。”
女生接着说：“哎，我跟你说，我去看过他们乐队演出。那个主唱是个混血，特别帅！这个gay小三也太渣了，好好的直男非要掰弯，还去骚扰人家女朋友，我要是她女朋友我也疯。”
“对啊，我听说这个gay是个富二代，家里背景巨牛逼，估计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但谁知道碰上一个硬石头。”
“谁说不是呢！国内的网友人肉过小gay的，他们家的公司好像挺有名的，忘了叫什么了。据说他就学渣一个，国内混不下去了才出国，在美国好赖混个学位，再回国，工作什么的家里都安排好了。有钱就是任性。”
“所以那女孩要两千刀也算不了什么，对小gay来说就是毛毛雨。”
“我还听说啊……”
董云驰听到这已经按耐不住了，他猛地起身，走到那桌情侣旁边，大声说：“你还听说什么？？”
董云驰一米八八一个壮汉，气势汹汹，吓得那男生赶紧站起来，挡在女孩前面，问：“你谁啊？”
“你管我是谁？我听你在这跟个长舌妇一样嚼舌根嚼了半天了。你妈是把你生在瓜田里了是吧？你认识他们吗就在这胡说八道的？富二代是掘过你家祖坟还是怎么的？”
“嘿，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聊八卦干你什么事啊？？”男生反驳。
“就关我的事了，我告诉你，那帖子发的全是假的！周星宇根本就不认识那女生，也没干过什么跟踪的事儿，全是他们编的！你知道个屁就在这瞎逼逼！”
“你有病吧你？！”男生被董云驰说的，火冒三丈。
眼看气氛越来越紧张，董云驰颇有一副“你再逼逼我就弄死你”的架势。
周星宇不想惹麻烦，于是赶紧放下手上的包子，拉住董云驰，说：“我们走吧。”
董云驰还是恶狠狠的瞪着那男生，男生的女朋友吓得不轻，也拉住男生，说：“别激动。”
然后她看着周星宇，好像认出了他，小声和男生说：“你看你看，旁边男生应该是周星宇。”
男生打量了一番戴着墨镜的周星宇，突然气势又上来了，说：“哦是你啊！你就是那个死同性恋啊，怪不得在这叽叽歪歪的，你敢做不敢被人说啊？”
然后他转头冲着董云驰，阴阳怪气的说：“你跟他混，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操你大爷！”董云驰本来想收手了，被他这么一说，火一下被点燃，抄起椅子就要抡。
赵阿姨听到动静，赶紧出来劝架。
周星宇也上前制止，说：“别打了，我们走吧！”
他拽着董云驰，逃也似的跑出了餐馆。
***
回家后，周星宇瘫在卧室的床上，看着天花板。
想着刚才餐馆里那些刺耳的声音，就一阵一阵头疼。眼泪就像水龙头一样，顺着眼角流到头发里和床上。
虽然已经没有前两天那种难过，但他不敢想这事会蔓延到什么程度。
“怎么这么冷啊？”
周星宇爬起来看了看窗户，都是关着的，一看温度，居然只有华氏65度。
明明开了暖气，难道是坏了？
“啊——切——！！！”周星宇打了个喷嚏，鼻涕横飞，开始自言自语：
“天啊，我怕不是感冒了吧？”
“唉，都来吧，都来吧，都来折磨我吧！”
刚想打电话给物业，一看手机，又收到了方泽好几条消息：“Dylan，这个文件真的很重要，拜托你帮我看一下好吗？”
“催命呢！ 烦死了。”
周星宇爬起来不耐烦地打开方泽卧室门，先把这事解决了再说。
方泽住的是小卧室，一开门，一阵暖风扑面而来。看来他房间的暖气是好的。
房间布置十分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书架，收拾的整整齐齐。
“文件在哪啊？”周星宇在微信上问。
很快，方泽就回复了：“有点复杂，要不视频说？”
“行吧。”
过了一会，方泽打来了微信视频，看见了周星宇刚哭过的脸。
“喂。”周星宇带着鼻音说。
“Dylan，你到家啦？”
“嗯。”
“你没事吧？”方泽先表示关心。
“没事。文件在哪？”周星宇显然不想聊那件事。
“你翻转一下镜头，我跟你说。”
“嗯，转了。”
方泽看见周星宇穿着鞋就踩进了他卧室的地毯，头皮一阵发麻。
“额，那个，能脱鞋吗？”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啊？？”
“拜托拜托！”
“行吧，赶紧的吧。”
周星宇不耐烦地把鞋甩出卧室。
“桌子旁边有个书架，从左往右数第二排第二行的格子有个绿色的收纳盒，你帮我看一下是不是有几个文件夹。”
“绿色的收纳盒……”周星宇翻了半天，问：“这里头没有文件夹啊？”
“哦，不好意思。那就是傍边那个白色的收纳盒，你找找。”
“白色的……哦，看到了，有好几个文件夹，哪个是你要的？”
“有个写着签证材料的应该就是。”
“找到了。这个是吧？”周星宇给方泽在镜头晃晃。
“对，你帮我拍个照片然后邮件发给我吧。”
“行，知道了。”
“太感谢了！”
“嗯，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别别，有事！”
周星宇又是一脸不耐烦。
“说。”
“我刚想起来，出门时衣服忘了烘干，你能帮我扔进烘干机，烘好后再取出来，扔在卧室床上吗？”
“唉，行吧。”
周星宇走到厕所，翻开洗衣机一看，还真是一堆甩好的衣服，湿乎乎的。
他叼着手机，把衣服扔进烘干机里，开启，烘干机开始“叮铃哐啷”的工作。
“嗯，烘上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没了。谢谢你啊Dylan。哦对了，那事……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
周星宇不想聊，昨晚他喝完酒的记忆有点模糊，但印象里好像是抱着方泽痛哭来着，他觉得有点丢人，不想聊这个话题。
“哦。你刚才是不是去Jake家堵他了？”
他怎么知道的？？
“嗯。”
“我想了想，估计Jake最近肯定躲着你，所以应该不会回家的。而且，你就算找到他，他应该也不会说实话，要是起了什么冲突，回头再发个帖子说你威胁他，那就更说不清了。”
周星宇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那您有什么高招？”
“我也不知道，不过就是想到跟你说一下，别起什么冲突。”
“行，知道了……啊——切——！！！！！！”周星宇又打了一个喷嚏。
“你感冒了？”
“可能吧。”
“哦。”
方泽想关心一下，又觉得关系没到这个份儿上，于是自己念叨着：“我走的时候冰箱里空了，家里应该没什么吃的，你……”
“我没事。先不说了，我房间暖气坏了，我去问一下。”
“哦好。那我挂了，拜拜。”
挂了视频，周星宇去客厅摸了摸，暖气也是冷的。
他穿上外套走去物业，发现早就关门了。打了紧急电话，工人明天才能来。
周星宇回到家，坐在冰窖一样的卧室，饿的肚子咕咕叫。夜深了，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董云驰。
平时这个时间他就开着车住酒店去了，可现在车也没了。突然觉得自己好惨，又很想哭。
周星宇心说：今年肯定是水逆了，天天走背字儿，没一件顺心的事！
正想着干脆去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谁啊，都这么晚了。”
一开门，居然是多米诺披萨店的外卖小哥。
“我不记得我点过披萨啊……”周星宇自言自语说。
取了披萨，给了小费，他看见收据上写着点餐人是自己名字，但信用卡又不是自己的卡。
“难道我饿出幻觉了？”
“唉，先不管了，太饿了！吃了再说！！”
芝士火腿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周星宇风卷残云，瞬间干掉一整张披萨，顿时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
吃完他看见方泽的微信：“给你点了吃的。我桌上有泰诺，你如果没有药，就吃这个。谢谢你帮我找文件和烘衣服（一会别忘了取）。”
周星宇笑了笑，心说：这书呆子，发个微信都跟写小作文似的。
然后拍了一张空空如也的披萨纸盒给方泽。
窗外又下起了大雪，家里静的可怕。
披萨这样的碳水炸弹下肚，周星宇开始犯困。
“叮叮叮”，衣服烘好了。
周星宇听话地把衣服扔进方泽的衣篓，抱着进了小卧室，然后一股脑把衣服倒扣在他床上，这次他没忘了脱鞋。
方泽的卧室暖气没坏，屋里热乎乎，刚烘好的衣服散发着好闻的薰衣草香气。
周星宇环顾房间，发现书架上摆着两个相框。一个照片是童年的方泽和一位老人的合照，方泽看样子只有五六岁，不知道什么事让他这么开心，笑得眼睛都没了。另一张是他和一个相貌英俊的男生的合照，看样子像是几年前拍的。方泽那时候还有点婴儿肥，笑的很腼腆。
方泽的床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周星宇鬼使神差地躺下来，把所有衣服都抱在怀里，深吸了一口。
“啊——好舒服啊。”
他的脸贴着方泽的白毛衣，脸上热乎乎的。
方泽的床好软，但如果知道周星宇穿着外套睡在这里会气的跳脚吧。周星宇一想到他那个事儿逼脸就好烦。
“哼！反正他不在，我这次就占领他的卧室吧！”
他眼皮子开始打架，觉得身体好轻，像是睡在棉花里，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