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沅手指顿住，眼眸低垂，黑暗中手机屏幕散发的荧光将他的睫毛投影拉得很长。

“小叔，如果一个人已经翻山越岭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只是因为太累在路边睡着了，就被警察发现送回了原点，你说他现在还要重新走原来的那条路吗？”

过了很久，沈仲明声音才在黑暗中响起。

“那个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

“你一定不会走原来的路。”

是笃定，是自信，是同类的惺惺相惜。

“那你呢？”

“我也不会。”

回家后已经十二点了，宋尧川竟然在家，见兄弟俩这么晚才回来，毫无疑问一起被骂了……

从淋浴房出来，对面的大厦已经一片漆黑了，宋嘉沅躺在飘窗上，神思飘散，夏日凌晨带着凉意的微风吹得他身后的白色的窗纱波澜起伏不停。

宋嘉沅以为自己永远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可现在他好累。好的坏的本来都已经掩耳盗铃走到了岸边，怎么现在又被拉扯到了原点。

宋原执半夜去厕所，隐约听见有琴声，推开隔壁的房间，床上没人，又下楼，果然在琴房里找到了人。

低沉的琴声没有因为门被推开而有丝毫停顿，演奏者白皙细长的手指依旧像夜晚最温柔的海浪前赴后继着轻轻敲击在白色的琴键上。

宽阔的琴房里只有角落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宋原执就坐在那灯旁的沙发上，一张脸半明半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就这样坐了很久，他才起身离去。

……

高一部已经放假一周了，高二的会考也早几天就已经结束了，今天除了全校大扫除给后天的高考布置考场基本没啥事。

宋嘉沅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擦窗户的任务结束了，抱着滑板，靠在走廊边玩扫雷等赵竟他们。

他们几个人约好今天去西山公园自由行，宋嘉沅和傅懿滑滑板，其他人骑自行车。

傅懿就是昨天晚上被宋嘉沅坑了的辅助。

宋嘉沅的扫雷正要终局，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转头看过去，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长发垂顺，皮肤白皙，看起来很温柔的模样。

“宋嘉沅你好，我是高三金融班的罗礼，之前在学校的画展上看见你的画非常喜欢。”

一中虽然是公立学校，但作为a市三大名校之首，也很合时代的为将要留学的学生设立了很多专业性班级，除了金融班还有美术班、声乐班等等。

宋嘉沅本来也是要去美术班的，但是高一报班时，他一看名单，自己玩得好的朋友都在一班，和赵竟去教育处软磨硬泡好久才改了志愿。

“你的那幅《飓风将至》，我想结缘的话方便吗？”

结缘，宋嘉沅猜这个罗礼学姐应该是道教信徒。

“学姐你打算花多少钱结缘啊？”《飓风将至》是宋嘉沅十八岁前最喜欢的作品——狂风肆虐的荒野上白衣飘扬的少女岿然不动的坐在三角钢琴前意气风发的演奏她的得意之作。

罗礼思考了一下，神色有些紧张，

“十万够吗？”

她攒了好几个月才攒到十万，索性吃穿住都家在里，平时除了结缘一些漂亮的石头基本上不怎么花钱，要不是马上要出国留学要留点私房钱，她是打算说二十万的。

宋嘉沅正要回答，赵竟已经从他身后滑行过来，

“够够够，非常够，学姐这边走我带你去艺体楼取画！”

依旧是这幅熟悉的狗腿样。

走着走着宋嘉沅的自由行小队都聚齐了，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中间簇拥着三个一米六左右的小个子女孩往艺体楼走。

一中的艺体楼是一栋由三个白色的方块穿插叠放在一起的七层大楼，当年建造时据说还是请的一个享誉国际的美籍华人建筑设计师设计的。

说是艺体楼，其实只有二楼有一个艺术体操的训练区，其他的篮球、羽毛球、网球、足球、排球这些项目都在大田径场旁边的体育馆里训练，体育生除了有个别偷看舞蹈生训练的，基本上不会来艺体楼。

美术室在七楼，罗礼要买的那幅《飓风将至》就在七楼的高二部办公室里的小储物间里挂着。

艺体楼的电梯只有一个要刷卡的货梯，宋嘉沅让他们在楼下等着，自己在一楼门卫区取了钥匙上楼。

高三的美术生早已经艺考完，都在努力提升文化课的成绩不会来艺体楼，而高二高一部要练习也都得一周后高考结束再来艺体楼，美术室现在空空荡荡的完全没有往日炭笔在画纸上摩擦的窸窣声。

宋嘉沅提着画框也不遮掩就下楼了，有路过穿着练功服绑着丸子头的舞蹈生看见画，都齐齐的哇了一声。

宋嘉沅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暗暗窃喜得意，这幅画完全不需要审美门槛，无论画法技艺和色彩都在炫技，内行人可能看不太上这样的高调，但对普通人来说，这幅画无论是情绪还是画面都是直接的让人眼前一亮。

他们找了个学校附近的茶室，一手交画一手转账，罗礼还非常专业的在楼下打印店打印了合同，一式两份，各自签名，还用傅懿的口红涂手指画押，看起来正规极了。

宋嘉沅无论十年后还是十年前都是小孩子脾气，完全没有感觉自己现在其实是个大人灵魂，接到转账非常开心的，带着一堆人去了赵竟惦记了好久的那家泰餐吃饭。

罗礼父母都是a大的教授，平时家教很严，要说朋友也有不少，但从没被一堆人簇拥着一起去吃饭过，这对她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她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文气内敛的，连交的朋友也和自己性格差不多。

一堆学生还穿着一中的校服，闹闹哄哄进了包厢，宋嘉沅默数了一下人头，加上罗礼八个人，三个女生五个男生，大手一挥把菜单上前两页的热门菜都点了，什么泰式椰香咖喱鸡、玛莎曼牛腩、椰汁斑斓西米糕、泰式虾干青木瓜沙拉…红红绿绿黄黄的上了一桌，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宋嘉沅是喜欢酸辣的，泰国菜除了生腌都很对他胃口，某种角度来看他又是挺挑食的，不吃生肉、动物内脏、单独的鸡蛋黄特别是生的，而赵竟跟他不同，他是真正的不挑食，只要煮的不难吃，生熟也不忌，动物的内脏什么杂七杂八的肝、肠、肺连猪脑都吃。

宋嘉沅有时也嫉妒赵竟190的身高，随便练练就有的八块腹肌，但不一会儿自己就想通了，不挑食的人长这么大块头是正常的，毕竟各种营养都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