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

我漂浮在一片虚无之中。

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东西、闻不到任何东西、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甚至，连这些词的意思都让我感到迷茫。

似乎有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只是被我遗忘了。

但“遗忘”又是什么呢？

我想不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光。这道光照亮了周围，让我看清周围的东西——是一个应该被称为“房间”的空间，地板的位置画着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的范围内是漂浮的我和站在地上的黑色少女。

这些词语的概念我是怎么知道的呢？我疑惑着，而面前的少女强忍着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泪水，伸出双手想要触碰我。

当然，她无法抓住一个灵魂。双手穿过了我虚幻的躯壳，她的泪水也终于止不住的流下。

“林……”她低着头轻声呢喃着，像是在呼唤谁的名字。但房间里只有我和她，她在呼唤我吗？我的名字是林吗？

“我的名字……是林吗？”我开口询问，而少女抬起头，一双满是悲切的眼睛望向我。那究竟蕴含了多少悲痛呢？在看到那双眼时我心中莫名的冒出了疑问。

“你是……林。”少女强压下悲鸣缓缓陈述说。“你是我的契灵……我是霏，与你结契的通灵人……”

她冲着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欢迎来到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

莫名的，我想伸出双手将她揽入怀中。但同样的，我的手也从她体内穿过。

她无法触碰我，我也无法触碰到她。

为什么我会想安抚她的情绪呢？明明我才刚刚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好吧，她还给了我名字。

我以前认识她吗？一个疑问从心底冒出，一发不可收拾。

但不论我如何努力回想，也无法从脑袋里提取出任何可以被称之为记忆的东西。

按理说，我这样的灵魂不该是这样的。死去的人因执念徘徊于世，直至愿望实现才灵魂消散永远消失。但没有记忆的灵魂，该如何去实现愿望呢？或许这就是霏将我收为契灵的缘由，为了给予一个注定无法解脱的人一个目的？但……这又如何去解释她那么悲痛的心情呢？

我生前与她认识吗？我曾与她有过什么交集吗？

我转过头，望向角落中落灰的镜子。镜中倒映出来的并非人类，而是影子般的漆黑人形物，我能看到长发随着不知何处吹来的风晃动，我能看到左手拿着的类似匕首的东西。这样一片黑的模样，倒是与霏的一身黑相搭配。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间里，霏已经调整好心情，抹去了眼泪。察觉到她情绪平复，我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我生前是什么人？”

霏别过了脸，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半晌，她用明显压抑着悲痛的声音回答说：“一个非常好的人，一个会为别人的伤痛担忧的人，一个……”

“牺牲了自己的一切的人。”

但我对此毫无印象。

从地板下传来隐约的歌声，似乎是楼下有人在唱诵着什么。

力量交织汇聚的光芒

是否能将梦点亮

意志融合成型的模样

是否会被谁遗忘

神明创世理治的传说

是否有人在颂唱

千万年的孤独灵魂

封印于人偶躯壳

就前行吧

带着全部的伤痛

千万年间重复的悲剧

即将迎来序幕

在结束后再次启程

在结局后再度开始

请前行吧

向着早已注定的远方……

故人

“我们来合作吧。”

这是我在与霏一同前往璐森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所说的第一句话。

纯白的长发，隐约闪烁金光的银色双眸，仿佛不染尘世的神明般，嘴角却带着玩味的笑，像是个放荡不拘的孩童，与霏一样将外貌定格在少女时期的人。

在霏对此作出反应之前，我先她一步掏出黑色匕首，刃尖对着那人质问道：“你是谁？”

霏将我收回到暗影中，而那人开始解释自己的来意：“别那么激动啦。我是数代能力者死后残余意识的集合体，你可以称呼我为——米洛樱。”

米洛樱笑得狡黠，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有她自己的目的。但是霏再度制止了我的行动，微微昂首望着米洛樱问：“让我猜猜你想合作什么……击败神明吗？”看到米洛樱笑着点头，霏又问道：“你有什么计划吗？还是有能力或者契机？”

米洛樱摇摇头：“我没有杀死克尔的实力和机会，但是我有详细的计划去创造击败克尔的条件。至于失败之后，只需要转移去克尔没有发觉我们的时间线就好。”

“因为这里是璐森，才能实施的计划吗？听起来胜算不大。”霏嗤笑一声，似乎是不相信她的话。

“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会诞生一位特别的能力者。只要将她拉拢入伙，就能终结克尔所做的一切修改。到时候本属于你的力量也会回到你身上。”一位黑色蘑菇头的少女走来，她的双眼黯淡无神，而在她的身后……跟随着一个浑身裹在斗篷中的黑色人形物。

守律者——一个陌生的代号从我心里闪过，下一秒我便意识到这是那些黑色的家伙的名字。

毫无疑问，她们的行动与守律者有关，刚才的说辞或许也是守律者告知她们的信息。

“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能力者，所以暂时只能一次次去尝试了。”米洛樱耸耸肩，算是解释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通灵人——霏。在结局到来之前，你只需要收集能力和法阵，并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就好。我们会合力击败克尔，到时候不会再有能力者死去，你被夺去的力量也会回来。这是双赢的合作，愿你乐意帮助我们。”小林说道。

不……守律者不可信，尤其是……我想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告诉霏，不要相信守律者和被守律者选中的人，却无法将信息传达。就像是早已决定了结局的剧场，我无法对过程产生任何干扰。

但，我为什么会认为守律者不可信呢？我的心中再次冒出了疑问。

这注定没有答案，或许只是我的直觉，又或许我生前曾见过守律者，只是伴随着我的死亡一同被遗忘了。

我想，守律者或许是我的故人，我曾熟悉过的、同样失去了记忆的故人。

“如果有来生，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如果能自由选择……我希望我是个不那么特别的人。”

“不那么特别？”

“对，不那么特别。我想跟普通人一样长大、工作、老去、死亡。而不是惨死在小巷中，又成了这什么通灵人，被卷进一堆麻烦里。”

“那么，不要忘了这个愿望哦？”

“好，我不会忘的。”

但你我都身不由己，在命运面前只能被推向早已注定的结局。

明日

宛如真身体会般的坠落感，我不断朝着无尽的黑暗之中下落。

就在刚刚，我将霏抛向高处，让她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上浮。她最终将浮出海面，重新获得被克尔取走的那部分力量。

而我会同能力者一起坠入废墟，成为梦之界的一部分。

或者说……本该是这样的。

在黑暗中过于耀眼的光芒闪过，回过神时，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醒来吧，林。”我听见米洛樱这么说着，伸出一只手按在我头顶。

在我疑惑为什么她能触碰到灵魂状态的我之前，我的脑袋忽然一阵剧痛。数不清的画面在眼前冒出，耳边是阵阵刺耳的杂音，冷汗与泪水一同滚落。

过了几分钟，又或者是几个世纪，痛感消失了，我再度醒来。

“虽然预料过灭序者会搞小动作，但这么做就不怕守律者察觉到异常吗？”我……或者说曾经可以称之为“林博士”的通灵人，用略带调侃的语气问道。

“当然不怕，毕竟……”一个玫红短发的女孩从米洛樱身后走出，但她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另一人打断——

“毕竟这里是梦境的世界，守律者头领视线不可及之地。”周身围绕着数只蝴蝶的梦蝶丝儿笑眯眯地说。

明明是守律者一方，却在帮助灭序者吗？林想着，又转头去看那两位灭序者的成员——“守望者”米洛樱，“双子”的暮烟。

“那么，你们让我恢复意识是想做什么？”林问道。

“影能藏匿万物……我猜你储存了一份霏的记忆？”说话的是暮烟，虽然林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她曾在灵幽楼阅读过关于暮烟的书。

“别在想那本没能过审的小说了，现在的暮烟跟那个设定也不一样了哦？”米洛樱打断林的回想，直截了当地说：“霏的记忆备份，请给我一份。我们会在合适的时机让她恢复自身意识，这将是扭转局面的关键。”

那也会是我最后一次为了霏牺牲自身了。林默默在心里补充米洛樱没有说出口的话。

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璐森数不清的时间线中，所有的林都是为了那个特殊的自己而生的牺牲品，不论有过多少个林，她们都注定为了霏而献上一切。这将是守律者制造的闭环之中不可避免的牺牲，而成功见到霏的林只有一个，她是多么不幸，又是多么幸运。

在合适的时机，将霏记忆与情感的备份还给清除了记忆与情感的霏，让她重新找回自我的意识——到那时，林可以重新陪伴在霏的身边，一同面对守律者未知的怒火与惩戒。

“幻兔”凯拉悄无声息地走到距离米洛樱几人十步之遥的位置，仔细观察着林的长相。

凯拉可以变换成任何人的模样，只是碍于丝儿的存在无法直接走到林面前去细细查看。不过这样也够了，只需要大概的样子就好，只需要到那些人分不出来的程度就好。

回想着“首领”说过的话，凯拉叹了口气。

作为被放弃的角色，在必要时刻发挥最大作用，不论是推动剧情还是扭转局面，都是很好的机会。

一个……让人记住她们的机会。

胡思乱想间林已经交出了记忆与情感的备份，梦境世界的地平线上也亮起了黎明的光。

在某个过于遥远的明天……

我们将终结一切。

回想起首领曾说过的话，凯拉心中的坚定又多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