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楼内窗明几净。

明子遥和林俞手里都抱着一大堆物资，他跟着林俞的脚步一路小跑往前，几乎走过了整个大楼的一整层。

已经盖好的玻璃窗几乎吸收了所有的阳光，夕阳渐渐褪去时，整栋楼都散发着暖意。

这楼宇从外面看是彻头彻尾的烂尾楼，一路上走过来也破败不堪。可其中的保护设施十分完备，一点都不逊色于地下hei帮的通道。

走完了将近一整条长廊，林俞走到一面白墙前，对明子遥说道：“注意看。”

明子遥抱着一大堆捡来的东西，呼哧带喘：“什么？”

林俞轻轻敲了敲空无一物的白墙：“这里有一扇门，以后你过来，顺着这里来。”

明子遥沉默地看着这片墙，墙面无比光滑，刮腻子的一定是个高手。

他是在没看出来这面墙比起其他有哪里特殊，于是煞有介事地跺了跺脚：“我这块砖底下有索马里海盗的宝藏，等你没钱了就来取。”

林俞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手下用力一推，居然真的推开了一小扇……门。

明子遥眼珠子瞪得浑圆：“我去，你不是跟我开玩笑。”

“我什么时候逗弄过哥。”林俞淡淡地说道，对着他招了招手，“跟上我，里面路有点绕。”

明子遥重新扶了扶怀里乱七八糟的一堆杂物，这才跟上林俞的动作。后者倒是不着急，等到他过来才往前走。

林俞这仨核桃俩枣就比中年男人他弟弟那里穷多了，连个宽敞的道路都没有，出来进去只能靠人自己走。

不过林俞的地盘大，而且安全性更高，还是在地面上。

这一片楼区的设施都是连通的，而且全都严防死锁起来，就算在黑夜也可以在楼内自由行走，不必担心Nosoi病毒。

随着林俞往下走，明子遥发觉这路不是不太好走，而是特别不好走。先不提林俞只用手机手电筒照明这件事，为什么这么大一片地方，连个灯泡都不装？

可能他琢磨的时候不小心说出口了，林俞一边照亮脚下的楼梯一边回答他：“因为这条街区都被安全所限制电量了。”

他还回头看了眼明子遥：“哥忘了？”

限电的罪魁祸首明店长很心虚地没说话。

明子遥在昏暗的楼梯间左扭右拐，下楼梯落地的时候差点摔断了脚脖子，林俞见状连忙停下来，询问他需不需要自己背着。

“死不了，”明子遥咬牙切齿，“那什么，你不是一会让我列个清单再出去捡东西吗，先把电核列上面。”

“还是哥对我好，”阴暗的空间内，他听见林俞轻笑出声，“自己都快摔断骨头了，还惦记着我这里缺的东西。”

明子遥心说你小子先别着急自作多情，就你这破路等走到家花都谢了，我早早给你供上电就可以在这里玩滑楼梯扶手了。

这一路上明子遥觉得自己差点绊倒了五千次，林俞倒是熟门熟路，领着明子遥终于走到了有光的尽头。

一进门，这片刚才还死寂一般的楼宇便热闹了起来。

或许他们已经不在那片烂尾楼的范围内了，明子遥想，他们可能早就到了地下，也有可能到达了隔壁的街区。

这里比中年男人弟弟那个“地下写字楼”热闹多了，里面就像一个巨大的漫展，各个摊位上摆的全是日用品，不过这其中的光也很暗，不像“地下写字楼”那样灯火通明，一看加班就是惯例。

想到加班，明子遥难免又想起那位随时随地都捧着电脑的上班族。

有人注意到林俞回来，兴冲冲地对着他打招呼：“哟，今儿怎么这么早。”

林俞掂了掂手中的物资：“有帮手，提前完成任务了。”

正在一旁吹泥人的几个兄弟过来，接过了林俞和明子遥手中和身后背着的东西，有和林俞熟一点的人自然而然地打开了背包，看见里面塞满了好吃的，

“我去，您从哪偷来的凉皮！”有人兴奋地嚷嚷道。

明子遥嘴巴咕哝了半天。

从我这里，光明正大地偷得。

他想趁机让林俞吃瘪，看向对方后愣了片刻。

林俞原本的发色有点像最后的夕阳，黑发偏一点橙色。明子遥当时看到他就知道他在这游戏里不是啥重要角色，那些重要NPC和卡池里的角色一个个都彩色头发，穿得又复杂又好看。

而现在，到达了这个基地之后，林俞的头发变了。

他认出来那是脸型发型数据过期后剥落的迹象，因为他也使用过脸型数据覆盖，把自己变成其他样子。

林俞的头顶就在慢慢变化，那些半透明的数据方块正在后退，露出他原头发的样子。

这些日子他们住在超市里躲避病毒，整条死寂的街道上只有这间屋内有人抱团取暖。他们甚至互相成为对方的后盾。

但是林俞都没有露出过他全部的真面容。

他的脸并没有改变，不像当初明子遥那样，从头发到脖子全都覆盖了一层数据。林俞在蜕变的只有头发。

他的头发在褪色，像是晚霞随着太阳西落露出来大片黑夜，颜色有些水润光泽，最终停留在有些旧感的灰黑色之间。

林俞还有一个很“不正经”的小辫子，编在耳朵旁边，他没有太长的鬓发，于是这侧面的一缕头发就像个他的身份标志一样。

小皮筋捆着的下半截还是彩色的，里面有一缕红、一缕绿色，像是鲜血和Nosoi病毒黏稠的液体混在了一起。

这样看，林俞的发型又清透又凉快，颜色像是深灰的玻璃，还有羽毛般的彩色鬓发。

明子遥摸了摸自己调配出来的渐变小卷毛，突然想起来他在游戏的哪一部分见过林俞了。

在玩家等级到达一定程度时，会解锁“集团斗争”这个模式。

在这个模式里，玩家可以自行建立集团，并且按照模式开启时间进行集团斗争。

除了真实的玩家团体斗争之外，还有让玩家用来刷材料的游戏设定集团。林俞露出本来的发型后，明子遥把他和材料关卡里的boss联系在了一起。

他玩游戏很少看剧情，也就看个开头CG，剩下的全靠跳过。

像工会啊战队啊这种东西也很少参与，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关斩将。就算是协作游戏也喜欢单排。

但是林俞和他记忆中有点出入，那就是在游戏里，那个NPC名字不叫林俞，而且头发并不是现在这样有些果冻质感的黑灰，是纯粹的黑色。

这种有质地的头发，都是让玩家花钱去自定义捏脸的。

明子遥特别喜欢捏脸，他对明子遥这个头发颜色的搭配印象很深，因为果冻感那个拉杆他也给自己的头发拉了拉。

这倒不是氪金元素，这是新玩家免费捏脸时就有的。

发型-质感-果冻感，拉杆到二十是明子遥这个发质，拉到三十是林俞这个。

明子遥后知后觉自己脊背发凉。他进入游戏世界以来碰到的人全都是游戏之前就有的，所以他不怎么害怕与他们博弈拉扯。总之万变不离其宗，游戏既定的结局就是玩家拯救世界，其他人再如何也掀不起大风大浪。

可如果他身边有了一名和他一样的玩家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手开始发抖，脸上的神情也僵住了。

有人来拍拍他的肩膀，感谢他带来的物资。明子遥一时没反应过来，笑得有些勉强：“见面礼，以后多多指教。”

林俞站在不远处和他的手下吩咐事情，这片热闹非凡的王国全都是他的领土。任凭屋外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肆虐，世界宛如短期断层的废都。此处依旧欣欣向荣。

他是站在这断层之上的领袖。明子遥往下咽了咽，他像是坐着正在升空的飞机，突破大气层时感受到明显的生理不适。

林俞带着其他人想介绍给明子遥，看到他的脸色后还没开口询问，明子遥飞快地揪了一把他垂下的那一缕较长的、彩羽般的头发。

林俞的笑容也就冻在了脸上，他反应极快，握住明子遥的手问道：“好看吗？”

挺好看的。明子遥真心实意这么想。林俞伪装的那个头发刘海太厚，颜色也有点土。要不是这小子长得好看，那头发就是一坨狗屎。

可他失声一般无法言语，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林俞拉着他的手走过不算密集的人群，带他去到给明子遥准备好的房间。

“我们今天先不去找东西了。”林俞说道，“你要多少电，我把我供量的分给你一些。”

明子遥直视着他的眼睛两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他不想要足够的电了，他到这里来把那个真正的“明子遥”引蛇出洞的想法也不是很坚定了。他突然就很想回去，回到超市，听着中年男人令人暴躁的唠叨，和芸姐一起做几下健身操。

又或者他想的是回家。回到寝室等着期末周到来，然后疯狂复习疯狂熬夜，再疯狂抢回家的火车票，在火车上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摸出手机来打两把游戏，到家美美地睡上一觉。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厌倦了这个游戏。只不过林俞走了上来，把一个冰凉的小吊坠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明子遥低下头，他看清楚了那个吊坠的形状。

是一个字，和林俞原本那个“林”字吊坠是一样的材质。

作者有话要说：大人们请用专栏预收（）

还没有彻底好，哎，这次发烧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