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这条街上只有一家超市会把外面的灯光招牌亮一整夜。

这家超市的特殊之处在于，如果你不知晓它的位置，那么你在外面便找不到它。

不过这几日有所不同，就算是你知道这家超市在哪里，你也无法看到超市亮起的灯。

为了应对安全所对这条街道的电力管控，中年男人甚至去仓库搬出来两箱蜡烛，打算像开篝火晚会一样在超市内各处点燃。行动过程挡住不小心引燃了一袋薯片，手忙脚乱的灭火后就再也没用过蜡烛。

“你烧了小遥一袋薯片，小遥还不得追杀你几个月？”孕妇无不担忧地说。

中年男人闻言，熟练地点开前台的自动记账，几下子破解了明子遥在玩游戏时设定好的密码，把这袋薯片的数据嘎嘎删掉。

“好了。”他十分淡定道，“我还能多烧两袋。”

安全所并没有直接掐断这条街道的所有供电，他们的谋略更像是温水煮青蛙，先降低电压，限制一部分高耗电电器的使用。

按照孕妇的话说，她已经连续三天洗完头发等待风干才能睡着了。

目前还在店内的人观测出安全所限电的规律，预计两个星期后他们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开空调了。除此之外，冰箱也会受到影响，冷库内的绝大部分食品都会坏掉。

“我们需要自造发电机。”中年男人说道。

在林俞带走明子遥的第四天，前者——被中年男人成为“小人贩子”的林俞终于回到了超市。他还穿着那日离开时穿的衣服，一身全都是明子遥精心挑选打扮的，裤子上甚至还挂着商标吊牌。

他的回归在一开始并没有给超市内带来任何积极的影响。相反，林俞发现自己很不受欢迎。

孕妇对他的态度没有中年男人那般激烈，可这次这位温柔和蔼的姐姐没有再招呼他赶紧去吃饭喝汤，在一旁询问饭菜咸淡，需不需要再加热一下。芸姐对林俞平淡地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啊。”

中年男人则在他背后猛翻白眼，他以为林俞看不到，实际上林俞还有闲心数个他翻白眼的次数。

林俞甚至有些欣慰。明子遥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再是那个可恨的人类公敌，也不是可有可无的物资提供者。他们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团队，在末世之下相互生活的依靠。

在这两个人眼里，林俞像是一个毫无礼貌与自觉的入侵者，他不受欢迎，浑身都是谜团，有可能把另外一个伙伴完全推入火坑。

他一天出去两次收集物资，推着明子遥的大垃圾箱，可惜效率没有明子遥那么高，他找上很久才能找上一个医疗包。明子遥像是知道所有东西的位置一样直奔目标。

林俞猜测这是他的天赋。

超市内从早到晚几乎无人说话，只有餐具的碰撞声，脚步声，还有孕妇做健身操的声音。每日中年男人也会跟着她一起锻炼一小会。几个人的交流仅限于“锅里还有吗”和“好像今天的电要用完了”。

打破这份接近凝固的沉默现状的是一封信。

来自古古怪界和羊村的老大给他们寄来了一封信，一封勒索信。

信上的内容和电影里绑架了少爷小姐们的绑匪寄给企业家的信差不多，大致意思就是你们超市老板在我手里巴拉巴拉，你们要这样那样我才放人，不然就把人质做掉。

读完信后的中年男人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前前后后近一个月。”他突然开口，说出了林俞回归以来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我们被夜袭，仓库门被人撬开两次，被人造太阳瞄准，就算如此都没有失去任何一个人。”

他深深地看了林俞一眼：“因为我们都在这里，当我们拧成一股绳子时，几乎没人能把我们扯断。”

“你把他带走了。”他最后说道，起身离开了超市门口。

林俞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眼窗外。天气久违地开始变得阴沉，积累起厚厚的云层。不过这场降雨到底能不能落下来，谁也说不准。阴暗潮湿的地方更容易壮大Nosoi病毒，每当有云层聚集时，各地安全所都会打散云彩，防止雨水降落。

他们用了太多手段来对付这家超市。林俞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当中。这算是他的常态，进入到自身思考内容里，周围现实发生的一切暂且被他忽略屏蔽。

他们可能没有足够的时间阻止降雨了。林俞看着窗外越来越厚的云层想，雨水会配合Nosoi病毒填满这个世界。

然后那些断线珠子一样的水滴会成为Nosoi病毒最好的翅膀与舞台，成团的病毒盛大登场，人类的解放看不到尽头。

等到林俞回过神来时，厨房里的饭已经凉了。他自己打开微波炉热了一个鸡肉卷，没有热奥尔良味道的——明子遥喜欢吃，他想给他留着。

他推门走出去之前中年男人没有叫他的名字，只是抬头问了一句：“去哪？”

“有事。”林俞回复道。

对方点了点头：“早点回来。”

他本想“嗯”一声，可骤然落在地上的雨水把干燥的地面连同他的发声器官一并夺走。林俞的声音卡在嗓子里，堪堪未到舌尖。他推开超市门，直接面临着从天而降的雨水。

出门后他没有过多停留，也没有加快脚步。在其他人的视角里，林俞仿佛回到了末世降临前的生活。他在细雨中漫步，听雨水落地的旋律，裹挟着夏日难得一见的凉意，像是一场海边微风的聚会。

他一直掐着准确的时间，在Nosoi病毒的警报响彻天际时正巧走到半路。随之而来的提示音是关于天气的提示。

【……局部地区将迎来降雨，雨水会加剧Nosoi病毒的各项指标。请外出工作人员加快速度返航，病毒毒性增加后任何防护措施都将失效。】

林俞选择在这时站在雨里。直到太阳落山，鬼影一般的病毒从地表上浮出来，墨绿色的浓烟如同惊悚电影里最昂贵逼真的特效。

他站在丛丛绿影中向超市的方向望去，看见玻璃门内有剧烈的光闪了闪，连着闪动了好几下。

在这恐怖如斯的病毒当中，林俞走过千百个扭曲在一起的致命颗粒，黑夜深沉，空气中的雨水像是反光的明珠。

他走向古古怪界兼羊村的基地，去看望他被抓起来的同伴兼友人兼店长……兼一些其他的身份。

明子遥脸上重置了一层其他人的面部数据，这层数据会在五天后消失，明子遥的外貌会变回去。

他得赶在明子遥真的“变回去”之前找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