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扇扇叶打开之前，明子遥先把地上的纸片捡走扔到了垃圾桶里。

林俞在他头顶吧嗒一下打开了风扇，明子遥仰着头道：“智能家居解锁了，你可以直接说的。”

林俞摇了摇头，走到一旁开始装人型立柱。明子遥有时候觉得他很像漫展上的看板娘，往商品摊位旁边一站，撩撩头发挥挥手，就能吸引一大批游客。

这家超市的主人对着收银台叹了口气。

他昨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问出来点中年男人和林俞的事情。谁承想中年男人又是一顿“你把我妻儿弄死了”忽悠过去。

林俞的回复更气人，林俞让他去跟安全所要资料。

“我没有身份号，我是黑户。”他这次倒像是个合格战友一样拍了拍明子遥的肩膀，在对方扑过来抓他的时候一溜烟跑掉了。

于是明子遥短暂地开启了一段时间的粘人模式，主要表现为追着林俞屁股后面跑。结果他发现他自己根本没有时间。

在林俞帅气地炸完无人机之后，整个超市都进入到紧张刺激的挖防空洞活动当中。

明子遥知道这是游戏世界，时间和数值足够就能干所有的事情，但是他没想过这种“法外狂徒”的活法居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为了准备大逃生，明子遥天天被林俞拎出去，打开自己帅气非凡有光波流动的护目镜，一路走过去赚取游戏经验，经过每一个垃圾桶时，都要翻一翻。

而且为了保持明子遥的体力，林俞专门穿了个有兜子的上衣，衣服兜很深。林俞左边装一瓶苏打水右边塞满了肉松面包，负重随明子遥出去转一圈，回来后一身轻松。

明子遥一门心思想从林俞这里套点话出来，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头子，石子顺着笔直的道路滚向远方，将要落下的太阳将整片天幕都灼烧起来。林俞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口袋里插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明子遥走着，状似无意道：“为什么你总是来我这里拿东西啊？”

“也没有总来。”林俞回答。

明子遥敲了敲脑门，示意自己不生气。

“你不怕我把你打出去啊？”

这句话引来了林俞的一阵打量，被明子遥投喂了很多天的少年仍然是那样瘦，只有脸颊上稍微鼓起来一些，看上去不再那么营养不良了。

“你打不过我。”林俞笃定道。

他们捡了一圈东西后开始往回走，两个人都背对着夕阳，明子遥回头时还抓拍了一张连个人的影子。

他卡了位置，卡到他的影子比林俞的影子高出去一头皮时喊得快门。

“你原来说过，我要是想打架就叫你。”明子遥指了指四周空旷无人的环境，自从上次被追着枪击之外，他们再也没往小区空楼那边走过，“这四周都没有人，我和谁打架。”

林俞对答如流：“和动物，万一有个袋鼠要挑衅呢。”

明店长无言以对。

他们赶在Nosoi病毒上浮之前回到了超市。中年男人用几张麻将桌拼了个属于自己的绘图桌，在上面绘制防空洞的入口图纸，明子遥进了超市，大门没有直接上锁。

他回过身想检查一下，中年男人开口道：“芸姐出去了，说是要晒会太阳，一会回来。”

明子遥看了眼似是燃烧起来的天空，澄澈如同凤凰涅槃后，不留一丝余烬的杂色：“傍晚？晒太阳？”

中年男人“嗯”了一声，他收好绘图工具，把图纸稍微卷了卷收拾在麻将桌上，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

明子遥看见垃圾桶里扔了快半桶的纸巾，心里肉疼得要命：“要不我给你拿一条毛巾吧？”

“不用，”中年男人走进厨房，“这个挺方便的。”

明子遥确定他就是故意的。

厨房内锅盖掀开，炖肉的味道飘了起来，明子遥的肚子很没出息地叫了两声。为了今天的晚饭他还是得忍辱负重，负债且付出更多的湿巾供他们的大厨兼绘图师使用。

等林俞进去盛好了饭，孕妇也挺着肚子走了进来。明子遥看不出她肚子的变化，从来也不敢发问，怕说错话了，只是叫了一句：“芸姐。”

“嗯。”孕妇缓慢地坐在最外面的椅子上，四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了下来。窗外的病毒已经飘扬得满天都是，绿色的成团烟雾如同一道道绿色袍子的身影。明子遥有一种自己在哈利波特片场的错觉。

他们开饭之前，孕妇拿出来两包糖，扔给了他和林俞。糖果是小时候经常吃的星空糖纸包装，明子遥记得自己小学时班上的同学都喜欢收集这种镭射糖纸。

他没问孕妇是从哪得到的糖。围绕着明子遥全新生活的谜团太多，林俞就是他妈的和他睡在一张床垫子上的最大谜团——林俞连身份号都没有。这桌子上面的一圈人，明子遥最不想伤害的就是孕妇。

现在回想一下把这几位“收养”来的全过程，只有孕妇和他说过一句“谢谢”，还会在每天早起时问候他一句睡得好不好，抚摸着明子遥的头夸他好像长了点身高。

中年男人浑身的本事对明子遥来说也算是个小惊喜。上得了绘图桌下得了厨房，而且这位愤世嫉俗的大哥除了嘴坏点之外几乎没什么其他毛病。

说话凶不要紧，明子遥说话是臭。

只有林俞，他有些忧愁地望着对方的侧脸想，只有林俞，这个好似同Nosoi病毒一样的、一直披着身黑袍的家伙。他不止一次看到过林俞大晚上离家出走，那防毒面具在最浓烈的病毒里撑不了十分钟，可林俞总是能够平安归来。

他的目光引起了“黑袍子家伙”本人的注意，林俞筷子还在嘴里，用眼神问明子遥道：你看我干什么？

“看你长得帅。”明子遥没好气道。

“是比你顺眼点。”中年男人接话茬。

明子遥不甘示弱：“比你年轻多少呢，看看你一脸褶子。”

中年男人毫不在乎：“这叫岁月的刻痕，男人的印证，小屁孩子。”

一顿晚饭在明子遥和中年男人的唇枪舌战中落下帷幕。收拾好之后明子遥就躺在床垫上刷手机，刷着刷着他就听见超市大门开启的声音。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林俞推门走了出去，等着系统播报他又被扣了多少钱。

室内灯光逐渐暗了下来，明子遥的手垂落到一边，手机的荧屏成了最亮的光源。

他缓缓闭上眼睛，睡前对着林俞消失的方向和中年男人的背影各比了一个中指。

明子遥刚刚陷入睡眠，外面漆黑的天空中突然燃爆了一串□□。他被强光晃得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超市门外非自然的光照亮了大半边天。病毒扯絮般地在空中飘舞着，像是在上演一场夺命的舞会。

□□的光芒此起彼伏，他看见在不远的烂尾楼顶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行走在夜色里的林俞穿着黑色的风衣，长长的腰带飘在身后。

他看到了明子遥，朝着超市的方向走过来。防毒面具的警示灯在脖颈处在他的脖颈处一闪一闪，逐渐从绿灯变成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