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阵一阵下着，在沙漠里是很罕见的事情，这里全年高温，降水量奇缺，远远小于蒸发量，炎热干燥才是常态。

路上一直没收到吴三省的信号，不知道是他那边有什么麻烦，还是他们根本就走错了。

魔鬼城大得吓人，到处怪石嶙峋，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似乎按照某种规律，像是被人为排列的巨型阵法。

可能布下这么大个局的，唯有举国之力，看来这西王母宫，应该确有其实了。

时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这里见到人面鸟雕像。人面鸟，云顶天宫，陈皮阿四就死在了那里。

命运是一个玄而又玄的东西，仔细想想她这前二十年来，好像一直跟残疾人士打交道来着，主家当家的是半瞎，后来又遇到黑瞎子这个半瞎，还有张起灵，不是哑巴胜似哑巴……或许她天生就和这类人有缘分也说不定。

七岁那年，她第一次见陈皮阿四，半瞎的老头儿，穿着一身布衣，坐在训练场的椅子上。训练他们的老伙计把一群孩子都召集到一起，让他一一过目，陈皮阿四面对她们的表情很淡，那架势仿佛在挑白菜或是萝卜，反正没当人。

他的皱纹很深，不说话的时候凶得很，时玖随着其他人，乖乖地唤“四阿公”。

“这几个比上一批强点，好好训，练废了不怕。”陈皮阿四从头至尾就撂下这一句话就走了，还带走了两个十八九岁的青年。

训练营里暗无天日，每天除了训练就是斗殴，为了抢块馒头都能打得头破血流。老伙计们从不管他们打架，打废了就拖出去了事。没人管教，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可不就下狠手呗。

时玖那时候不懂，后来想想，一切都是他们算计好的，在窝里都不能称王称霸的狗崽子，怎么能放出去咬人呢？

她很厌烦这样的日子，又摆脱不了，所以有一段时间热切地盼望陈皮阿四来，他来就能带人出去，哪怕带走的不是她，她也觉得畅快。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是靠着幻想外面的生活熬过去的，那老头儿简直成了支撑她的执念。

后来等到时玖真的跟着他下斗，才彻底了解了陈皮阿四的为人，他可以狠辣到随手扔出手边的伙计挡机关，对待抢生意抢地盘的，出手就是致残致死，更甚者连对方的家人都不放过，美其名曰斩草除根。

可他也有好的时候，她的铁弹子和九爪钩都是跟他学的，有时候兴致来了，他还能指点两句给她纠错。等把斗里的东西倒腾干净，大把的票子扔给她眼都不眨。

所以时玖很矛盾，她一方面觉得他坏事做尽应该下地狱千刀万剐，一方面又希望他长命百岁，让她能有个继续往前走的念头。

云顶天宫那次，她因为腿伤没去，却不想陈皮阿四就折在了那里。得知他的死讯，她许久都缓不过神，甚至觉得是自己幻听了，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之后没了所谓四阿公的压制，陈家就变了天，内忧外患，争斗不止，所有人都想从锅里捞走一块肉。看着乱成一团的盘口，她这才清醒的意识到，老头儿是真不在了，从今往后，她连个能追随的虚影儿都没了，真他.妈可笑又可悲。

从陈家出来跑到杭州，她用这几年攒下的积蓄，开了一家小点心铺子，位置不显眼，挣得也不多，胜在清闲安稳，这种平静是她从前求不来的，若不是吴三省找到她，她还不知道要颓到什么时候。

这人消息倒是灵通，陈家那帮人都没他快，等这趟结束了，她一定得好好问问才行。她还不想这么快暴露行踪，现在道上都知道她叛出陈家，一旦那帮孙子得知了她的藏身之处，麻烦也就不远了。

“发什么呆？走了！”

后脑勺挨了一下，把她思绪都打散了，原来在她胡思乱想的这段期间，黑瞎子和解雨臣已经挖通了下去的洞口。

刚刚见了点光，又要开始钻洞了，时玖无奈地叹口气，暂时把大脑清空，打开手电，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顺着石阶一路向下。

里面是个很大的空间，石壁凹凸不平，上面还能透点光，越往下越暗，手电光照的地方，只有细小的尘埃颗粒浮动。

石阶不算太长，很快三人就到达了尽头，两扇石门静静伫立，上面雕刻着一些纹路，周围墙壁平整，没有找到机关。

“来吧，又到了我们熟悉的芝麻开门环节。”时玖活动了两下手腕，从背包里掏出一根撬棍，深吸口气，用力插.进两扇门的缝隙里。

这玩意儿不愧有“物理学圣剑”之称，那是相当的好用，她只使了点力气一别，两扇门就裂开一道缝。

解雨臣看完她行云流水的操作，没忍住问黑瞎子：“她一直都这么简单粗暴吗？”

“还有更粗暴的时候，你是没见过她给粽子开瓢，那手法，啧~”黑瞎子意犹未尽地咂巴嘴，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

时玖腾不出手，没法给他一下子，只能无语地喊：“别胡扯了好么？快点过来！”

石门封闭得不算严密，重量也一般，三人合力很容易就打开了。时玖把撬棍收回包里，重新打开手电，观察眼前的空间。

石室不大，正对面摆了一面石桌，杯碟碗盘俱全。左右下首也各自放了石桌，看来像是宴客的地方。

再往墙上看，一尊青鸟的雕像。以前给时玖上文化课的老伙计挺博学的，上课喜欢东拉西扯，偶尔就给他们讲些志怪故事提神，后来她跟着伙计们下地也经常听他们胡吹，因此对青鸟并不陌生。

据《山海经》记载：有三青鸟为西王母，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一名少鵹，一名曰青鸟。

传说西王母驾临前，总有青鸟先来报信。为此李商隐还留下了名句：“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青鸟是西王母的使者，如果这里离西王母宫不远，有这种雕像好像也不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主要讲讲往事，小十九对四阿公的感情挺复杂，既恨他没把他们当人看，又抹不掉他的养育之恩。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十九在那种环境长大，就注定她不会是一个单纯的好人，权衡利弊，见死不救什么的，也是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