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威胁道：“把卖身契还给我！不然你从小到大那点破事，我全给你说出去！”

唐珂回过神来，将衣物拿走，他站起身，想要安抚一下楚楚的情绪。

楚楚依旧生气，丝毫顾不得以后该如何，指着唐珂说：“狗东西，别靠近我，离姑奶奶远点！”

“放肆！！！”

室内两人原本一个气急，另外那个迷茫错愕，门口声音两人依旧熟悉得很，是唐母。

方才是个误会，只是用膳时，唐母一直催着唐珂早些将从前的事忘掉，别再折磨自己，而唐珂未答，只饮酒。

唐母认为，即使当初唐珂有错，但错处最大的也是江家父母。

他们过于苛待楚楚，甚至在雨夜就让楚楚自己离开，只等她自己反悔回来。

自己生的女儿难道不清楚么？楚楚那样倔的性子，又受了打击怎么可能回头。但那毕竟是江家的事，唐家人当晚根本不知情。

虽然线索很少，江府也有意遮掩，但楚楚坠崖的真相大概还是被唐珂查了出来，大白于天下。

可那又怎样，楚楚还是再也回不来了。江家以后仍儿女双全，为何她唯一的儿子要因为江家人的错而搭上一辈子？

但唐珂和楚楚不愧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两个人在某些方面都一样的执拗，不管江母如何再劝，唐珂都不肯死心。

人都没了，再不死心又能怎样呢？

如今到了云城，唐母好不容易发现唐珂对这个侍女有些特殊，也是好事，可她没想到这个侍女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从前江楚楚时不时与唐珂打着闹着，唐母心想这就算了，毕竟是儿子喜欢的人，以后要嫁进来当儿媳的。唐母早已将楚楚当成了自家人，所以待楚楚也能更包容些。

可这个陈楚楚，竟然学着从前江楚楚骂唐珂的话。唐母怀疑，莫不是有人嫉妒唐珂，所以仿照着楚楚培养出这么个人来祸害他。

而唐珂偏偏晕了头般，竟然被这么一个不像的楚楚迷得团团转。

唐珂这时候已经彻底清醒了，他走到楚楚面前，挡住了唐母看楚楚愤怒的眼神，“……母亲，我俩……闹着玩呢。”

唐母这时候真想骂人，但教养让她忍住了。闹着玩儿？这是闹着玩的事吗，一个男子被女子欺辱至此，说出去都被人笑话。

场面僵持住，外面的吴管事听见唐母那一声斥责，他刚走进来，见自家公子十分狼狈，没忍住惊呼，“公子这是……怎么了？”

楚楚有些待不下去了，也顾不得以后如何，猛然推开身前的唐珂，她掩面跑了出去。

她不走还行，这一走，还是哭着走出去的，很容易给屋内几个人造成一种错觉……

唐母想到什么后，看唐珂的目光逐渐有些怀疑，该不是自己儿子对人家用强了吧……那倒也不怪人家。

＊

那边哭着跑出去的楚楚却在门口撞到了另一个人。

当下女子时兴用香、辨香、制香，且世家贵女们平时焚的香皆都有差异。原本楚楚常用的香就加了一味玉兰花。

熟悉的淡雅香味迎面而来，楚楚抬头，是邓诗儿。

故友重逢固然欣喜，但时机不对，欣喜被冲散许多。有了唐珂这个先例，楚楚已经不奢望有人能认出她。

楚楚必须承认，长相对一个人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所以在邓诗儿惊呆的眼神中，楚楚接着往前走。

她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犹豫又带着丝试探的呼喊，“……楚楚？”

*

楚楚也没想到，邓诗儿能一下就认出来她。

邓诗儿见楚楚步子停住，她立刻上前拉走楚楚。她这几年没少来唐府，找了间无人的厢房就推门进去。

既然相认，现在的唐珂在楚楚眼中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抱住邓诗儿就开始哭诉告状，“诗儿，我刚回来，就在唐珂手底下呆了三个月呜呜……”

邓诗儿捉到了重点，“三个月？三年呢，直接没了？”

楚楚抽抽搭搭点头，“对，但这都不重要……主要是唐珂那个王八蛋，他仗着是府上的主子，就使劲儿欺负我这个侍女。”

“他、他还娶我姐姐……”这是楚楚最无法接受的事。既然成婚后能处出感情来，唐珂之前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同她说，娶妻就要娶自己喜欢的人？

而邓诗儿越听越不对劲，看着边哭边骂唐珂的楚楚，她知道其中定有误会，“不对，楚楚……”

可邓诗儿刚开口，楚楚就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说。楚楚认为邓诗儿已经被唐珂蛊惑了，看不清唐珂的真面目。

一生气，楚楚就只记得唐珂对她的不好，她突然想起来刚重生回来那段时日，唐珂总是对她笑得灿烂。

如今回想，那就是妥妥的勾搭。

楚楚还把刚刚唐珂对她的“恶行”生动地给邓诗儿描述了一遍，具体细节听得邓诗儿脸红直捂耳朵。

但邓诗儿心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之感，这俩人为何相处起来就是这样困难呢？

明明很简单的事，这俩非给搞得误会迭生，闹得不可开交。

楚楚哭得满脸是泪，“诗儿，我在这实在待不下去，唐珂反应过来一定会找我算账的，你带我走吧……”

邓诗儿每次出声都会被激动的楚楚给堵回去，听楚楚说完，她也惊到了。

楚楚根本没问唐珂一句，就靠她自己瞎猜，将整件事情想得这样……离谱。

邓诗儿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她一边拍着楚楚的后背，缓着楚楚激动的情绪，开始一点点反问，“你说什么？唐珂娶了你姐姐？”

楚楚抹着眼泪，胡乱点头，可不是，“我都看到了，在唐珂弄出来的那什么禁地中，还什么吾妻江氏……”

邓诗儿问，“既然姓江，那为何不能是你呢？”

楚楚愣住，这根本就没可能。首先，她死得彻底，根本就没有成婚的机会。还有，这里每个人都说少夫人是婚后病逝的。

楚楚说：“我早就死了，又怎么能在成婚后病逝？”

邓诗儿不知云城竟然是这样传的。但是她摸着楚楚的头，理解了楚楚为何没去问唐珂。

楚楚太缺爱了，从小长大的江家，父母的疏忽让楚楚没有安全感，也下意识不相信旁人会为了她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所以不敢猜，不敢问。

邓诗儿柔声，“楚楚，旁人说的都不一定是真相，你从来都没有去问唐珂，没得到确切的回答，不要那样想。”

她紧紧反握住楚楚的手，年少好友，当然了解对方，她开始给楚楚耐心解释，“楚楚，唐珂娶的是你。”

看着楚楚不太一样的脸，邓诗儿有些别扭，但她能认出来楚楚，楚楚也相信她的话。

楚楚唇微张，惊讶得说不出话，又听邓诗儿说：“唐珂娶了江氏楚楚，和牌位成了亲，是新帝同意过的，才压下了燕都中……许多闲话。”

“这样的事，终究还是违了常理。燕都众人都知情。至于你在云城听到的，可能是唐家长辈觉得……此事不太光彩，所以才这样遮掩。”

这件事在楚楚心里停了太久，她甚至因此生了一场病，病好才勉强接受事实。

可现在的一切颠覆了楚楚认知。她喃喃道：“怎么会呢？唐珂他……”

他从来没明确地表现过喜欢楚楚，甚至那日大雨，楚楚站在院中那样决绝地问他，他都没有一点缓和的意思，反倒同她讲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结束了楚楚无望的痴缠，断了执念。

邓诗儿无奈，楚楚和唐珂相处了三个多月，两个人都没凑出来一张嘴。她可不相信唐珂没看出楚楚，和邓诗儿相比，从前唐珂和江楚楚相处的时间还更多些。

邓诗儿叹气，“还有，楚楚，你姐姐根本就没死，还好好活着呢。”说着，她戳了戳呆呆愣愣的楚楚，“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你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虽然和江瑶瑶间的亲情变得单薄许多，但听到这样的消息，楚楚的心还是轻快了。

楚楚是听明府的丫鬟谈论的，那样的话……楚楚将小丫鬟的话又给邓诗儿转述了一遍。

邓诗儿承认，这确实很容易被误会。她又同楚楚解释：“虽然你姐姐没事，但你没了……”

邓诗儿顿了一下，当楚楚的面，说起楚楚死后发生的事，当真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楚楚你过世后，唐珂查死因，虽然嬷嬷各种抵赖，但唐珂……反正最后车夫作证，是因为与嬷嬷推搡，你才会落崖。”

“瑶瑶身边的嬷嬷给你偿了命，这件事与瑶瑶无关，但她自责，这几年一直居于寺庙清修。”

楚楚沉默，原来丫鬟是这个意思，小女儿没了，大女儿居于寺庙不见人，也算是两个女儿都没了指望。

但那个嬷嬷，楚楚原本还考虑要不要回去算账，没想到，唐珂已经帮她报了仇。

接下来，邓诗儿看着楚楚，觉得楚楚傻得有些可怜，将一切都告诉了楚楚。

楚楚过世前，先帝就已病重。

在燕都众人毫无防备，太子满心期待坐等继位时，某天深夜，贤王突然悄无声息围了皇宫。

次日，皇帝死讯和太子暴毙的消息一齐传出，而贤王早已占据皇宫。最后先帝死因是病逝，但也被人猜疑。

只一个晚上，新帝的位置就换了人坐。唐珂就这样凭着辅佐之功突降朝中，就连唐父都没想到。

赢得虽轻易，也无多少伤亡，但背后不知是多少年的绸缪。

若输了，主谋是贤王，唐珂从犯。唐家难免要受到牵连，但唐家世家大族，而唐父与唐珂关系不和，燕都内人尽皆知，不用唐家辩解，众人也知道。

没命的只会是唐珂一人，若是失败，唐珂已经安排好了人，将父母都送出燕都。

即使邓诗儿没说清，楚楚也明白了。因为唐家人会受牵连，所以唐珂一直没把楚楚拉进来，这样出事也不会连累楚楚。

但楚楚有些不解，他明明可以偷摸告诉她，为何非要彻底瞒着她？

但楚楚死了，唐珂向新帝求了赐婚的圣旨。虽然众人皆知荒谬，但因为唐珂多年辅佐，新帝勉强允了。

再后来，唐珂来了云城，这个楚楚临死前，执意要来的地方。

他想，即使楚楚回来，也会回这里，而不是对她来说，冰冷的燕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