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楚楚这么想。

三个人的关系虽然好，但总有些微妙，尤其是在江楚楚死的那年。

楚楚一直追着唐珂，但是杜君时一直追着楚楚，而且是那种非楚楚不娶的坚决态度。杜家给他安排的相看对象，他全都拒绝。

其实杜君时也是个不错的人选，长得还行，楚楚能看得过去，不然楚楚也不会和他从小玩到大。但是杜母特别不喜欢楚楚，觉得楚楚太过跋扈，而且家世太低。

原本就没什么感情，杜母烦楚楚，楚楚还嫌杜家人太多呢。光上面就有好几个哥哥，又有嫂子，妯娌间的事情太麻烦。

唐珂被楚楚追着也能正常相处，但楚楚不行，楚楚自从知道后就开始避着杜君时。

……

“这是？”

见唐珂身后跟了个不认识的女子，唐珂出门向来是不带侍女的，杜君时疑惑发问。

唐珂回答，“是我府上新来的侍女。”

楚楚垂着头站在唐珂身后，还是三人一起，一瞬像是回到了从前，但确实已经物是人非。

杜君时觉得楚楚也太没礼貌了，见了人也不问礼，不知道唐珂为什么会带着她。

“夫君——”一个紫色长裙的女子拖着裙角迎出来，端庄秀丽，也与唐珂互相问了好，唐珂管她叫弟妹，这便是杜君时的夫人了。

如今变成了他们三人走在前面，跟在后面的楚楚，步子越迈越小，最后距离拉的很远。杜君时娶妻了，其实也没什么，楚楚只是感叹一切变化得有点快。

她还拿着一个小包裹，跟着府上的下人去了给唐珂准备好的地方。

楚楚平复好心情，被侍从引着去了友人相聚的小宴上，进去时还要行礼，怎么说也给敷衍一下。但不知为何，楚楚可以毫无负担地对着唐珂奉承瞎扯，但是面对其他人，楚楚说不出那样的话。

所以她的脚步走的有些慢，却正好听见了里面三人在谈论她，也可以说是从前的江楚楚。

不知怎么打开了话茬，杜君时语气惋惜，“其实楚楚也挺可怜的……”

楚楚再也走不进去了，只能站在门口，其实她也有点好奇，他们在背后是如何说她的。

杜君时又说，“家中那样，她姐姐也不是个好参与的，江家的事，燕都谁不知道……但我感觉楚楚不是那样的人，把姐姐推给人牙子、当时是年纪小，但好歹记事了，楚楚也不会否认啊……”

似乎是杜君时的夫人余氏听了吃味，毕竟从前杜君时非楚楚不娶的话大家都知道。余氏没说话，楚楚是从杜君时话中猜出来的，他说，“那是从前不懂事。”

“但楚楚实在可惜，若不是那时——”

“够了，”是唐珂的声音，莫名发冷，“别再说了，我先走了。”

杜君时和余氏挽留的声音同时响起，楚楚擦了下眼泪，快步往回走，依稀听见杜君时说抱歉不该提这些。

唐珂回来时，提前他几步到的楚楚很正常，甚至还笑着说，“给大人准备的客房还不错。”

唐珂却沉默许久，随后他才说，“要去河边看月亮吗？”

楚楚知道他一定看出了她情绪不高，所以提出来，往日楚楚也不会答应，但是经过今日的事，唐珂在她心目中顺眼许多。

原本非她不娶的杜君时已经娶妻生子，唐珂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成亲。但楚楚清楚地知道，若是唐珂也娶了妻子，那么她估计会避开唐珂，在唐府呆四年多，但可能更大的是直接逃出去。

其实说不定，若是唐珂有妻子，她不别那口气，直接坦白身份也不是没可能，只要他不把楚楚的事说给江家人听。

见楚楚迟迟没有反应，他又添上一句，“我想去了。”

“行吧。”既然是唐珂想去，楚楚就跟着他，不知杜君时怎么到了这样偏僻的地界当官。但也有好处，依山傍水的，那处宅子后面就是深山，山间小溪流下来，但全是乱石杂草。

楚楚想，这个时候，若在燕都，玉兰叶应该都掉没了，燕都总是比云城冷上一些。而云城唐府，后院的玉兰叶黄了一多半，落在地上，之前被楚楚扫走许多。如今树上还有黄叶子，但带死不活的只有几丝生气，却不落下来。

也有点像她，苟延残喘般活着，不知前路。三年过去，大家都往前走，只有她还困在原地。回不去，也不知该如何往下走。

深林延伸到地下的树根虬结，楚楚专心悲伤，一个没注意，被绊得向下摔去，楚楚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唐珂一把捞了起来。

“专心走路。”

“诶，”楚楚有些尴尬地站好，却发觉唐珂扯着她衣袖没撒手。楚楚想要问上一句，但最终还是任由他带着往前。

难得唐珂这人有些良心，楚楚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再说后面就是山，万一有蛇什么的冲出来，唐珂还能保护她。

傍晚山中景色和白日有很大不同，白日小溪波光粼粼，阳光照在上面能晕开颜色。如今夜晚漆黑，小溪边多杂草，里面许多蝉，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响起，伴随着呱呱的青蛙叫。

楚楚突然有些后悔来这，本来心里就乱，结果来了这处，各种叫声让她更加心烦。

唐珂从她微蹙起的眉，抿着的唇角看出了她的不虞，却什么也没说，牵着她衣袖走到一块石头旁边，松开了手。

楚楚明白，他是想让她坐过去，但她还是有点嫌弃，却抵不过一日的乏累。她也坐在石头上，却是另一侧，两人之间的距离能再坐三个人。

说是看月亮，就真的是看月亮。

唐珂到了之后没说一句话，半仰着头，望着上弦月，并不圆满。晚风习习，月光照下来，洒在两人身上。

大概过了一刻，楚楚的心真的静下来，潺潺不息的流水声，日夜不歇，伴着蝉鸣，偶尔的蛙声，也不是那样令人心烦，是静谧的夜。

可能是今晚月色太过凄惶，映在唐珂脸上，显得他有些苍白，楚楚侧过头看他，他好看的眼中盛满月光，却是那样的悲伤，让她不禁问了一句。

“大人，是有什么遗憾的事吗？”

他听了楚楚的话，并没看她，目光下敛，停在溪水之上，企图透过并不见底的水寻找什么，复又抬眸，目光有些空。

唐珂说：“曾有一人，在时，心意未能宣之于口，今已晚矣。”

楚楚晃了神，一瞬不相信这是从唐珂口中说出的话，是谁不在了……会是她么？可从前一点迹象都没有的事，更何况，她离开那日……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想，如果她没死的话，两人到底会不会成婚。

杜君时的话再次浮现，“可惜，那时——”

为什么要可惜，可惜的是那时什么事？楚楚很想问明白，但没有这个资格，除非她说出自己就是楚楚，不然这两人都不会和她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也只能说，“……那倒是可惜了。”

即使没看楚楚，可唐珂眼中的神采还是暗了下去，她还是在怨，所以迟迟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楚楚四处打量，云城还没冷下来，凌晨傍晚都没有霜，所以两人所在的位置很容易出现一种东西。

楚楚眼尖，发现一个黑点从她面前闪过，落在了唐珂手上。

楚楚原本不想动手，等着唐珂自己发现，但这人不知道怎么转了性子，淡然坐看云卷云舒，静赏月色，虽然是稀薄到几乎看不清的云，虽然是被稀薄云层遮挡变得更暗的月亮。

楚楚看不过去，可恶的飞蚊还呆在他右手上，原本两人离得就远，那只手就更远，楚楚微微下腰，麻利凑过去，抬高手，朝着蚊子所在地，也就是唐珂手上，重重地落下去。

她手带来一阵风，唐珂下意识伸手拦住，用的是按离楚楚近的那只手，楚楚凑过得去的身形似乎被一下子定住，她上身就像是在勾引唐珂，离他非常近。

他低头，两人更近了，“干什么？”

自打重生以来，两人当真是第一次离得这般近，楚楚能看清他变得愈发分明的轮廓，那双盯着人看，就会显得十分深情的眼眸，即使他不多情甚至是个有些寡情的人。

但楚楚不得不承认，这狗东西，三年以后长得更好看了，起码，能让她看呆。

唐珂皱眉，“怎么不说话？”变得傻乎乎的。

这才回过神来，楚楚发觉自己竟然看唐珂走神了，简直是奇耻大辱！她恼羞成怒，“拍蚊子！！！还能干什么！？”

唐珂右手根本没动，那只蚊子没被阻拦，成功在两人说话的几瞬，完成了它吸血大计，唐珂感到轻微的刺痛后，他低头，楚楚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能活到这时候的蚊子格外顽强，通常是最厉害的，也就证明，毒性很大。

在两人视线中，唐珂的手先是肿起来一个小包，随后迅速变大而且有些红肿。楚楚感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唐珂的手很可能变成猪蹄那样。

唐珂也愣住，没想到楚楚是因为这个过来。那只蚊子大概觉得两人都有些傻，所以飘着飘着又飞了回来，落在了唐珂另一只手上，也就是他拦住楚楚的那只手。

楚楚下意识就用另一只还自由的手去拍，却被唐珂那只“猪蹄子”拦住。现在楚楚两只手都被握住，而且还是交叉的。

由于一开始楚楚为了避开唐珂，坐得稍微有些远，此刻她是扑过去的姿势，两只手又都被禁锢住，所以一下栽倒在唐珂身上。

被他稍微动了一点后变成她躺在他膝上，楚楚要崩溃了，“我在给你打蚊子，你干嘛啊！？”

楚楚很生气，以为唐珂会给她道歉，但没想到，唐珂垂眸看着她，正色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楚楚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看看是什么样的理由，唐珂才能拒绝她打蚊子的好意。若不是唐珂拦着她，这只嚣张的蚊子早就没命了，怎么会在这里放肆。

唐珂一本正经，语气都带着虔诚，“我不杀生的。”

“你有病吧！”楚楚实在被气到了，都忘了她如今是个侍女，但上了气头，估计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来。

她猛然推开唐珂，唐珂也适时放手，楚楚的双手成功恢复了自由。

但还是唐珂在后面扶着她脑袋，她才能成功地坐起来。面对愤愤的楚楚，唐珂却笑了，笑得粲然，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