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调查和对赵元恺做的伤情鉴定，最终确定为正当防卫，不予立案。”
从警局出来，林潼终于松了一大口气。心底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比起她，商隐看起来倒是格外从容。
仿佛一旦防卫过度，立案起诉，被抓的不会是他一样。
不过他这人一直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性子，大概天塌下来，脸上都不会有什么波澜。
林潼轻弯起眉眼。
“潼潼！”
一道熟悉的清冷女音冷不防吓她一跳，回过神，她转身看向那人。
冯杰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过来，模样看起来极其严肃。
林潼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商隐，连忙往旁边挪了两步，将两人距离拉开。
不能让妈妈发现她和商隐亲近，不然她一定会去追查商隐的身份，以她的性子，大概以后都不会让他们见面了。
商隐也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动作，神色不变地扫过，也将目光睇向女人过来的方向。
只是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冯杰快步到跟前，一米七的个子，穿上厚底鞋，比林潼高了一大截。
她俯眸先是从上到下，像扫描仪似的，将她全身扫视了个遍，然后才问：
“我才接到学校传来的消息，怎么样，受伤了吗？”
林潼心下一暖，摇了摇头，“没有。”
“手腕被拽得乌青，肩膀也是，其他地方不确定。”
懒洋洋的沉嗓自一旁响起，隐隐好像还带了点怨气。
母女俩皆望过去。
林潼呆了两秒，连忙介绍：“妈妈，这是我，我同学，叫商隐。”
“商隐，这就是我妈妈。”
她实验室和网编部的学弟一共也没几个，妈妈都见过，如果凭空再冒出一个学弟，她一时真想不到应该怎么解释。
如果说是三中的，更不行。三中她最早认识的一批已经毕业了。
妈妈很聪明，多说一定多错，就说同学，她也不会在意，因为一届的学生那么多，除了少年班还有本科班，都可以算在内。
几乎在林潼开口前的一瞬，这所有的心思考量，和结果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确认每个选项的安全属性。
商隐沉默地盯了小姑娘片刻，看向冯杰时，懒怠的身形都笔直了不少，礼貌问候：“阿姨好。”
冯杰轻应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男生，又落向他身后的中年男人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女儿。
林潼没察觉几人神色的异样，只想着怎么能不让妈妈产生怀疑。
商隐的身份和经历不能泄露。
她想妈妈对他的印象能好一些。
想到这儿，她低声开口：
“妈妈，就是他从那个人手里救了我。”
“就是他？”
冯杰望向商隐的冷淡眸子里，多了些软度，“谢谢你，商同学。”
商隐点点头，语调低哑平静，“这是我应该做的。”
冯杰淡淡扬了扬唇，“商同学也是A大的吗？”
果然，开始盘了，这话绝对不是简单的关心问候，希望商隐能懂她刚刚的话，千万别穿帮。
林潼暗暗咽下口水。
“……”
余光掠过她旁边，小姑娘脸色紧绷，商隐了然地点点头，“嗯，我是。”
林潼望向他，怔了怔。
冯杰满意地笑了笑，“挺好。”
“行了。”她低头看着女儿，“你先跟我回家。”
她抬头看向商隐，“今天来得匆忙，过两天我会和她爸爸一起登门致谢。”
她这话应该是对男生身后的管家说的，在外人眼里，怎么看他都是商隐的长辈，只是她的视线却只落在商隐身上。
商隐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轻笑：“阿姨您客气了，就算是陌生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也会帮，更何况林潼还是我同学。我爸妈他们都在国外，家里就我自己，林潼没事就好，您不用特意谢我。”
孙笠望向商隐挺拔的背影，眸里微微惊讶，脸上笑容却未变。
他可从没在这位少爷身上见到过“礼貌”和“尊敬”着这两个词，还以为早被他烧成灰埋了。
送走母女二人，他上前一步，笑容微深，“没想到小少爷也有说话么得体周到的时候。”
闻言，商隐轻哼，没接话。
“我想林小姐一定有她自己的考虑，才故意和您疏远的。”
商隐冷淡地瞥一眼他，两手插进兜，姿态松懒地站着。
“说吧，你来有什么事？”
“当然是陪小少爷来等消息的。”
“少装，那老头会大老远派你来陪我等一个预料之中的结果？”
孙管家恭敬一笑，说出实情，“这是其一，还有就是上次小少爷您可把姜家千金吓得不轻，姜老可不大乐意。”
孙管家刻意委屈着语气，但商隐显然并不吃这套。
事实上，商家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不会吃这套，但总需要有人拿出来做做样子，然后主人配合些——
见鬼的配合。
“配合”两字的坟头草都可以割去当柴烧了。
“我管他乐不乐意，回去告诉老头儿，他的大清早亡了，什么年代还搞政治联姻强买强卖那一套，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商隐懒懒地背过身，手臂微抬，朝后面晃了晃两指，就迈着长腿离开。
“我送您回去。”
“不用，上了你的车我可指不定会回哪儿去。”
撂下一句话，商隐拦了辆出租，扬长而去。
孙管家无奈地收回眼，又推了推眼镜。
好吧，虽然过程艰辛，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回复姜老的话术大概就是：商老先生怒发冲冠批评教育，商小少爷充耳不闻，拍拍屁股走人，老爷子差点气犯病，只好派他前去姜家道歉和慰问姜小姐和姜老先生。
再配上附近姜家的隐秘摄像头，相信姜老先生也不会希望未来的孙女婿还吃过两顿公家饭。
——
回家路上。
冯杰开着车，时不时瞥向副驾驶安静坐着的女儿。
半晌，她嗓音微沉：“我给你爸爸打过电话了，他现在应该在回来的飞机上。”
“他不是要处理一个大案子吗？”
“那边事情应该办的差不多了，少他一个也不少。”冯杰皱着眉，清冷的眸色多了几分锐利，“我大致听你学校的老师讲了一遍，这不是他第一次骚扰你了是吗？”
“……嗯。”林潼看了看她，小心应了声。
“之前为什么不说？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一次你就应该告诉我们，就是因为你瞒着，他才会觉得你好欺负，才会变本加厉。”
林潼垂下头，轻声解释：“之前那回我有告诉老师的。”
“告诉老师有什么用？他是你老师，不是你家人，他首先考虑的永远不是你，而是学校和他自己的利益。”
“……”
“林潼你不要总是那么懦弱好吗？这些事有什么不能开口讲的。你初中的时候也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都不肯跟我和你爸爸说，就因为你一再忍让，才会让他们肆无忌惮地欺负你，你的腰为什么会手术，你为什么再也跳不了舞，这些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冯杰越说越气，嗓门也不自觉拔高不少。
林潼垂眼安静听训。
她越是这样，冯杰越气不打一处来，“每次说你你都不坑声，也好，你总该听进去一回吧。”
“……”眼里眨动着雾气，林潼脑袋垂得更低，她小声开口，声音带上哭腔，“你和爸爸太忙了，我怕你们担心，而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觉得自己能处理好这些事。”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交叠的手背上，林潼努力咬着唇，忍着哭腔，“本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只是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情况。”
“……”
人心最难测度。
恶意爆发，也没人能做到未卜先知。
这件事，本就不是她的错。
冯杰长叹了口气，语调尽量平静了些。
“我和你爸爸是忙，从你小时候就是，所以我一直希望你能多独立一些，可你的性子天生就软，这是没办法改变的。有些事你可以自己去处理，但这种有潜在危险的事情，你还是要和我们讲。孩子不麻烦父母还能麻烦谁，这是你的权利。”
她抽出两张纸塞到林潼手里，继续开车。
林潼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等她缓和下来，冯杰才继续：
“那个男生，必须要起诉，你爸爸会亲自处理。”
话声顿了顿，她微眯起眼，“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倚仗，谁的女儿都敢欺负。”
闻言，林潼愣了两秒，缓缓抬起头。
对上女人凶戾的目光时，忽然觉得心里一暖。
这是妈妈第一次，当着她的面这样维护她。
她弯眼，无声轻笑了笑。
“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
说话时，还带着鼻音。
“都救回来了吗？”
冯杰轻声哼了哼：“我可从来没输过，不过有两个脾破裂的，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已经失血过多在路上去世了，天灾人祸，哪个都避免不了，就只能多努努力了。说起这个——”
她忽然皱了皱眉，“我们医院骨科引进了一台新的手术机器人，听说效果不错，大大降低了术后并发症的风险。”
林潼怔了怔，已经大概知晓她后面要说的了。
“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听到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啊。”
“我才学几年啊，预科班那两年基本都在学理论，就算在实验室里也都是干一些杂活，真正以我为主研发的项目也是从去年才开始投入资金运行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别被其他事情耽误了要做的事。”
心里咯噔一下，林潼装作无事的模样，慢吞吞地转回脑袋，“我明白。”
到家后，趁冯杰打电话，林潼悄悄给商隐发了条消息。
“商隐，我这两天可能没办法出家门了。”
“没关系。”对面很快回复，“阿姨有没有说你什么？”
“没有。”
“那就好，在家好好呆两天吧。”
“嗯嗯。还有，今天我和妈妈说你是我同学的事，其实是她对我学校里的情况太了解了，她也希望我暂时能好好学习，我怕她误会什么，才那样说的。”
“我明白，别多想，我们下周再补习。”
“好。”
收起手机，商隐抬头望着湛蓝的高空。
也许，他应该再多努力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停更一天，后天会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