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在两人身上染了残红。

初冬的风吹光了落叶，在略显单调寂寥的校园里，两人并肩往前走。

林潼勾住被风拂到脸前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恬然白皙的脸庞和颈。

那抹纤弱的白，落进商隐眼里，却像是有生命力一样在他瞳仁中跳动，每一下好像都精准踩中他心上。

他别开眼，轻咳了声：

“今天……没来得及学习，原本还想着把工作处理完还会有时间。”

林潼笑着摇头：“没关系，你又不是只有学习这一件事要做，我们明天再继续。”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要说：“商隐。”

“嗯？”

“其实，人不一定都要学习好，将来才会有作为。对于一些人来说，学习是他们的出路，但对于另一部分人，可能只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

她转向男生，见他挑眉等着。

粉唇抿了抿，轻声：“所以，如果你觉得我们现在的课业进度负担比较重，可以减轻……”

“不重。”

微冷的低嗓几乎是压着她的尾音，毫不犹豫说出来的。

林潼愣了愣。

不重吗？

可他最近看起来有点疲惫。

“只是最近这一阵子。”

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男生解释道：

“只是最近事情赶在一块儿了，所以有点忙，过一阵子就会好。”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额，我说真的。”

林潼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总觉得他要说的不是这句。

不过，如果他觉得可以，她其实，也很愿意这样和他相处下去。

“那我们明天再继续吧。”这次，她不想这么轻易就断开。

“好，还去那家图书馆？”

林潼想了想，抬头望向他，征求意见，“可能要在A大的图书馆凑合一下了，我正好有份资料要做，市图没有买那方面的资源。”

商隐步调微慢地随着她，轻点头，“都听你的。”

林潼弯了弯眉眼，又轻皱起，“希望期末复习的热潮还没起来，能有地方。”

两人走到宿舍楼下。

林潼转身看着他，对视片刻，目光开始游移，“我先上去了。”

“嗯……等一下。”

刚准备转身，林潼立刻定住，仰起脸等他下文。

商隐抬手揉了揉后颈，眼底闪过不自在，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留下她的理由，轻轻地勾了下唇，浅笑：

“我今天可没逃课。”

“？”

望向小姑娘迷茫的目光里清晰印着的他的影儿，商隐哑声解释：

“学校改了放假制度，周五下午放到周日的中午，不过周日下午回去了也是上自习。”

林潼恍然。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答应你要好好学习的，以后不会轻易逃课了。”

商隐两手插兜，姿态微懒地侧过身，眼瞳微狭：

“不过学校那帮老师可没有你教的明白，所以自习课我来找你可以吗？”

“如果你有空的话。”他又补充了句。

林潼眨了眨乌黑的眼睫，轻声应下：“可以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走进电梯间，林潼发现男生还站在原地。

门快合上时，他抽出一只手，修长冷白，朝她晃了两晃。

林潼懵然地看着，刚反应过来跟着举起手时，门已经在眼前合上了。

回到宿舍，她忙推开门，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堆到床上，跑到阳台。

朝下一望。

就见男生仰着头，看到她探出头，他莞尔一笑，似乎有点惊讶，又像是故意在等她。

等林潼朝他也挥了挥手，他才转过身，步调散漫地离开。

十指按住胸口。

里面的心跳像是要炸开一样。

不知道是因为跑的，还是别的。

凌霜不在，小姑娘一个人在房间里茫然转悠。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他们是不是，已经算朋友了呢？

眼前浮现出男生倚在沙发上喝酒的侧影，逐渐清晰。

林潼晃了晃脑袋，脸上又染上潮热的气息。

又想起三年前，她准备搬去新建好的校区念预科班时，男生那句冷冰冰的：

「玩玩而已。」

为什么呢？

那会儿也是这样，明明相处得很好，却突然什么都变了。

现在的他们，似乎又在重蹈当初的轨迹。

那之后，他会不会又突然变了？

林潼感觉心口像是漏了风，刚刚积攒的暖意随之被抽走，也让她顿时清醒过来。

或许，她找机会问一问商隐会比较合适，当初那么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总比自己瞎猜要好得多。

可问了后，会不会连现在的关系都维持不住了？

眼睫轻颤地垂下，林潼有些脱力地坐到床上。

委屈的酸涩感在心口漫开。

她只是想交个朋友。

不过还好，比起之前一个没有，她现在有了凌凌。

缓出了口气，林潼打起精神，打开电脑，准备好明天补习的题纲。

至少在学习上，他还需要她。

周六一早。

林潼又按照约定的时间，提前下楼。

只是才出一楼大厅，还没来得及迈下台阶，就被旁边伸出的手臂挡住往前冲的惯性。

她惊讶地转过头。

早餐袋子挂在男生冷白的手指上，在她面前轻轻摇晃。

“你怎么这么早？”林潼还微微喘着气。

“怕又像上次买重了。”商隐拉住女孩儿往食堂走，语调疏懒微哑地笑，“这个天气，午饭再吃冷包子，小心肠胃冻在一起。”

“怎么可能……”

两人在食堂找了个地方。

大概是天气冷的原因，加上很多课程结束了，早上食堂人并不多，但总有提前过期末的，会早早去图书馆和自习室占地方。

两人匆匆吃了点，就往图书馆赶。

还好自习区的人不算多。

商隐找了个靠窗能晒到阳光的位置，将小姑娘按在里面座位。

看着女孩儿呆呆地坐下，全副武装地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无辜地看着他。

商隐忍着笑意沙哑的嗓，“祖国的花骨朵，多照照太阳能长个儿。”

“……！”

林潼撇着嘴，用眼睛睖他，“我有一米六的，净身高！”

后三个字被她重点强调。

虽然和他比不了，但她好歹也在平均身高里吧，居然被嫌弃矮。

商隐懒笑了声，把书依次摆在她面前。

“上课吧，小老师。”

“……”逗完她又转移话题！

林潼气愤愤地扯过书，用动作表示她的抗议。

看着被染红的小脸儿，商隐舌尖抵了抵上颚，无声笑起来。

鱼肚白的天边逐渐大亮，天光越来越盛。

透过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照射进来，将女孩儿笼进光晕中。

商隐做完一套题，抬起头，便看到眼前的一幕。

小姑娘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细细看着。

阳光透过额角碎发，在雪白的脸庞印下斑驳的影儿。

她似乎看到了感兴趣的地方，乌黑的眼睫轻栗，扑闪了两下又定住。手指尖也无意识地捋过书上印刷的字体，唇瓣微微开合，无声地呢喃。

商隐略略在她身上扫过视线，最终停在那两片蠕动的唇瓣上。

嫣粉的色泽，衬得肤色格外白皙。

眸底浓墨搅了又搅，商隐忽然觉得很渴。

他捞过一旁的水，吞了两口，依旧不能缓解。

漆黑的视线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落在那一开一合的唇瓣上，喉结轻滚了滚。

大概是他的目光过于强烈，在暖光中的女孩也觉炙烤。意识逐渐从书本上脱离，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有一瞬间，林潼在男生眼里看到了极具侵略的神色，那副深渊似的眸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可怖。

凭着本能，她往椅子上缩了缩。

但就是这样退却的动作，似乎激发了男生本就难以抑制的兽性。

她越躲，他迫得越近。

“商隐？”

一声略带疑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商隐身形一滞，望着身前呆懵住的小姑娘，他不耐地啧了声，迅速正回身。

缓停了几秒钟，商隐才懒洋洋地抬起眸，望向“不速之客”。

林潼也随之看过去。

一张熟悉的脸。

好像……是叫姜妍？

A大校花。

凌凌有指给她看过。

目光和她对视上，姜妍冷淡地白了她一眼，又看向商隐。

林潼有些莫名，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

他们认识？

姜妍身后还跟着一个外国朋友，持着一口流利的德语：

“Ist er ein freund Von ihnen?”

姜妍看着神色茫然的女孩儿和她旁边，半倚半靠在椅子上，懒散无谓的男生，红唇一扬：

“Er ist mein verlobter, genau。”

大概意思是：

「你朋友？」

「我未婚夫。」

姜妍轻蔑地瞥一眼林潼，断定她听不懂。

至于商隐，圈子里谁不知道商家小少爷是个最不求上进的，整天泡吧混日子，不学无术，他能懂德语才怪。

这两句话一出，外国朋友看向林潼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目光隐隐鄙夷。

林潼神色微暗地垂下眼。

如果是从前，如果旁边坐着的是其他人，她都不会这么在意。

可是商隐，不行。

睫羽抖落了两片阳光，乌黑湿漉的瞳仁闪过一抹冷意，只是很快被隐去了。

细眉轻轻皱了下，她又抬头看向一旁脸色阴沉的男生，轻声问：

“她是你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