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棋一连跳了三段独舞。四肢舒展，顾盼神飞，跃动似穿林乳燕，摇摆如随风之花。当她舞罢，喘着气向众人行礼时，大家都热烈鼓掌。

陆嘉弈随大流，慢吞吞地有气无力地拍了几下。平心而论，陆嘉棋确实跳得漂亮，然而一股心气让她并不想认真鼓掌。她敷衍地拍两下手，同时暗中观察他人。

周团长和郑老师等人都含笑看着陆嘉棋，面上甚是骄傲。残联的三位代表鼓掌很认真，非常高兴。其他团员都在为陆嘉棋开心，很真心地佩服着。英格微微笑着，鼓掌不疾不徐，倒像有些礼貌性质。唯有庄恕，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她不开心？

陆嘉弈望向舞蹈教室中央，只见陆嘉棋星眸闪亮，正笑意盈盈地望向这边，望向英格，满脸都是期待被夸奖的雀跃模样。

难道说——

周团长发现了庄恕的异常，惴惴地问：“庄女士，你觉得嘉棋跳得怎么样呢？”

众人掌声渐停，都看向庄恕。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掌握所有独舞片段，跳得很熟练，很了不起。”庄恕露出微笑。

周团长好像要松一口气，又好像不放心，笑容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康复部主任说：“陆嘉棋是第一个做人工耳蜗手术的，才休息多长时间啊，就又投入到训练里，实在太努力了。我看她跳得真好！真了不起！她听力恢复了多少啊？说话有没有进步？”

周团长讪讪地说：“训练的任务重，她都没什么时间练习听说，不过这两天听团员们说，她平时私下有空就会练习听说，很是努力。”

康复部主任理解地点头，兴致很是高昂，“叫她过来吧，我们好好聊聊，也好写个报道，这里面离不开爱为优公司的大力支持，是不是啊，施董事？”

“是的，还请各位领导多多帮忙宣传，我们公司也会积极响应国家对残疾人的各种优惠政策。”

看到英格如此上道，康复部主任更加开怀了。

周团长知道急不得，庄恕一向关心他们团的发展，总会有机会向她请教的。于是招来陆嘉棋，叫她接受采访，和残联干部、许店长合影。

虽然按康复部和文宣部两位主任的本意，最好是和施董事合影。可惜英格婉拒说不想抢部下的风头，就轻巧地把皮球扔给了许店长。这叫周团长有些看不懂了，她真就是应邀来看热闹的吗？

陆嘉弈还是第一次看到英格以董事的身份和外人打交道，不禁有些新鲜，又有些陌生，还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英格这样的人处事总会带些清高，不想竟是这样的圆滑。

残联的三位代表办完事后就走了，周团长亲自送他们下楼。郑老师和舞蹈老师监督团员自行练习。

庄恕叫住英格、许店长和陆嘉弈，问她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吃个饭。

许店长看出庄恕只是想请英格和陆嘉弈，她只是顺带的，便想找个借口离开。但庄恕笑着说：“许店长这是不给我面子了。”只得留下。

周团长回来，听到庄恕想一起吃个饭，很是高兴，神色隐有些如释重负的模样。

于是这一顿饭，便有庄恕、英格、周团长、许店长和陆嘉弈、陆嘉棋姐妹参加，由庄恕请客，周团长张罗。

周团长轻车熟路地订了一家私房菜馆的包间。庄恕请英格、陆嘉棋一同乘车。周团长、许店长和陆嘉弈则坐出租车跟在后面。

陆嘉弈心里有些奇怪，庄恕总能看出陆嘉棋的眼睛恨不能粘在英格的身上吧，为什么还这样安排呢？她们会说些什么话呢？

到了饭店，进入包间，庄恕坐在主位后，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周团长想请英格作为主宾坐在庄恕的左手边第一位，英格却自行坐在陆嘉弈的身边，这样就和庄恕隔一个座位了，而且还是庄恕的右手边上。

许店长本应坐在庄恕的右手边，她见自家上司乱坐，赶紧朝陆嘉弈使了个眼神。陆嘉弈起初不明所以，见许店长朝那个空座努嘴，再看向英格，方才有些了悟，刚要说话，便见陆嘉棋在那个空座上坐下了。

周团长、许店长和陆嘉弈面面相觑。

庄恕见状，笑道：“你们怎么还在推让呢，不用这么客气，我已经看好几个菜，就等你们也点几道了。”

三人忽然松了口气，周团长和许店长赶紧在空位上坐下了。

英格冲陆嘉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陆嘉弈忽然领悟，英格根本就是故意的，不由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陆嘉棋扭头看她们，抬到一半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庄恕看在眼里，只是翻着菜单，点了两三道菜，便请英格点菜。

英格接过菜单，很自然地将菜单平摊在自己和陆嘉弈的中间，美名其曰让她帮忙挑选。

陆嘉弈拒绝道：“我不怎么在外面吃饭，施董事还是问庄女士，还有许店长、周团长吧。”

她说完，便感受到庄恕若有所思的视线。她抬眼，又一次收到陆嘉棋投过来的嫉妒目光。其他人的眼睛也都落在她的身上。这让陆嘉弈感到很是窘迫。

庄恕缓缓地讲解起私房菜的起源，并为大家介绍这家私房菜的特点。

“……总的来说，它兼有淮扬的精细清淡和广东的烹鲜香爽滑，对口味比较重的人来说，可能有些美中不足。施董事喜欢什么样的口味，说来听听，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大家点完单，等上菜的时候，周团长就迫不及待地问：“庄女士，你看我们今天的排练，是不是有什么不足之处？”

众人一下子都看向庄恕，陆嘉棋慢了一拍，方才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向她。

庄恕望了陆嘉棋一眼，轻轻吁了一口气，朝向英格说：“施董事出身不凡，对此类艺术想来是有自己的一番见地。我想冒昧请求施董事，能否说说您的感受呢？”

英格想了一想，说：“陆嘉棋跳得挺熟练的，基本功很好。”

庄恕看着她：“施董事说得很委婉呢。”

周团长脸色不由得变了一变，惴惴不安地看向庄恕，再看向英格。

庄恕又问：“陆嘉弈，你觉得呢？”

突然被点名，陆嘉弈非常惊讶，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说：“不好意思，庄女士，我不懂这些，说不出好坏。”

庄恕微微一笑：“我见方才只有你们两位鼓掌有些迟疑，想来心里早有定评，何必藏着掖着呢。”

陆嘉弈心中一凛，原来庄恕也在暗中观察她们。

周团长果然看向陆嘉弈和英格，对陆嘉弈说：“嘉弈啊，我们认识这些年，也不是外人了，有什么意见大可提出来嘛，我们也好改进改进。嘉棋是你的妹妹，就更不用客气了。”

陆嘉弈看着周团长，勉强笑道：“周团长，不是我不想提意见，我是真的不懂……我只是感觉好像少了什么。想来是练习的时间太短，还没怎么融会贯通，缺乏感染力吧。”

庄恕听到最后一句，微微点头。

英格见陆嘉弈为难，便接过她的话头说：“我补充一句吧，陆嘉棋跳得很好，只是缺少层次感。”

庄恕轻轻一叹，说：“施董事还是客气了，不过评价确实中肯。”

周团长不是傻子，心里琢磨了一圈就明白了，迟疑道：“施董事和嘉弈的意思是，嘉棋没能表现出小人鱼的特点，是吗？”

许店长微笑着听她们说话，一声不吭。

英格只是笑，没有接话。陆嘉弈注意到庄恕似乎很意外地看了英格一眼，心想英格这份世故似乎也确实太中国人了点。

庄恕说：“我来安城前，去过京城和沪城。”

周团长立时紧张起来：“难道庄女士看过她们的练习了？”

庄恕点头。

英格不明所以，看到陆嘉弈一副了然的模样，身子朝她微微倾斜，轻声说：“你好像知道得很清楚嘛。”

“我没理由告诉你啊。”

“我也没怪你不告诉我呀。”

“……”

英格看到陆嘉弈又涨红了脸，露出憋屈的模样，心里一乐，露出洁白的牙齿，换来陆嘉弈一记恼火的瞪视。

“她们跳得怎么样？”周团长又自语道，“是我糊涂了，庄女士都这样说了，一定是跳得非常好了。”

周团长无暇关注英格和陆嘉弈私底下的互动，其他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陆嘉棋板着脸，嘴已不知不觉地抿了起来。

许店长目不斜视，对庄恕说：“庄女士，我和施董事对这些完全不清楚，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给我们也讲一下吧。”

庄恕收回视线，微笑着给许店长详细解说了残联的大动作，说：“眼下选拔小人鱼的演员有三个热门人选，嘉棋是一个，另两位分别是京城的扬溪舟和沪城的唐梦含。”

“她们跳得怎么样呢？”

“这个嘛……”庄恕一边打手语一边说，“百闻不如一见，我这儿有她们排练的视频，你们有兴趣看吗？”

陆嘉弈心里明白，这是给陆嘉棋拍的，可由不得她们没兴趣看。

陆嘉棋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倒也没有唱反调，打手语说：“我要看。”

当事人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周团长叫来服务员，让他们帮忙把庄恕手机里的视频倒到挂在墙壁的电视上，播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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