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他继续看下去。
“妈妈还记得小时候的你，是那样敏感的孩子，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要记得按时吃三餐，睡前记得喝牛奶，要注意个人卫生，和同学相处要硬气些，不要老是讨好不喜欢你的人......叔叔婶婶待你还好吗？”
“今年是你入读卡塞尔学院的第一年，代我们向亲爱的昂热校长问好！说起来妈妈和爸爸都是你的校友哦！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楚子航的孩子，他的父亲是我们的同学，是个很优秀的执行官。”
“既然你已经来到卡塞尔，那么爸爸妈妈的研究也可以和你说喽！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研究，是基因科技啦，还有超古代的龙类！怎么样，很酷炫吧？”
“今天有实验体暴走，妈妈的几个同事走了。”
“你爹和柴可夫斯基教授总是会因为人类该不该提升血统而大吵一架，你爹是激进派，柴可夫斯基教授是保守派。我觉得人类不应该过度依赖龙血的力量，算是被你爹归为保守派，为此他总拿着他那套血统论来和我拌嘴......拗不过他，我这暴脾气一撸袖子，他才消停！”
“今年春夏之交，你们的日本之行似乎经历了很多，想必也留下了什么遗憾，听说有个美丽的红发公主陪你度过了一个难忘的晚春......妈妈悄悄和你说，女孩子愿意陪你等你，多半是喜欢你。妈妈知道你的性格，这个世界上你喜欢的人不多，喜欢你的人也不多。所以一定要珍惜每个喜欢你的人......替妈妈向她问好！”
“一路走来，我想你一定对自己的身份充满怀疑，也对这里的一切充满怀疑。妈妈能理解你的心情，所以妈妈希望你能来找我们。很多话我说不出口，但是我想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或许你现在无法理解我们为何曾出现在这间实验室，但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
还有很多很多，都是日记和对话的形式，诉说着那个名为乔薇尼的母亲的日常。有些地方还画着一些简陋的简笔画，字里行间的语气极力写得轻松活泼。
......
他下意识翻到最末页。
似乎有人用特殊材质写了什么，路明非在实验室找到对应试剂进行擦拭，字迹显形。
“今天是神诞生的日子，也是她开始受苦的日子，她将被运往黑海。——1990.09.02”
“我们在西部利亚404号城市，黑天鹅港资料已接收——1991.12.26”
“02号胚胎到16号胚胎按计划运往黑海。——1991.12.26”
“经检查部分实验体遗失。——1991.12.26”
......
路明非苦笑着：“喂......喂......老妈......你们在......搞......什么啊？
......在......玩儿我呢？
我懂了......这一定是你和老爸合起伙来搞的恶作剧吧？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瘫立在原地，仰头望顶，将泪水倒灌。
他的喉头像是有什么异物塞得结结实实，发出白烂古怪的颤笑，与呜咽。
......
良久，他缓过神来，收起牛皮书装进剑匣。
因为他感受到异样了，整个实验室在慢慢融化。
“路明非！路明非！醒醒！”
他睁开眼，自己躺在地上，酒德麻衣和零盘腿坐在他身边，她俩身上略有血迹战损，不过看着并无大碍。
“发生什么事了？”路明非揉了揉惺忪睡眼。
“没什么事，以我们的装备屠个伪王不是轻轻松松，就是你刚才突然晕倒了。”
零面无表情，淡定地说道。
“嗯？这......就没了？”路明非环顾四周，那美女蛇似得妖神的确不见了，不远处的地面徒留猩黑暗红的大滩血迹。
......
“没了，就这么简单。走吧，我们去那些实验室看看有什么重要的宝贝~”酒德麻衣放松下来，吹了吹口哨道。
路明非活动了一下手腕，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
他打开自己的剑匣......除了几柄炼金刀具，诚然没有那本牛皮书......
......
是梦啊。
他单手撑地起身，身子如同中了十香软骨散，透着浓重的无力感。他站起来之后活动一番筋骨，这种症状才逐渐有所缓解。
“走吧......上去瞅瞅。”他昏昏沉沉地说道。
......
真实的实验室果然不是什么一尘不染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像事故现场。大约是那妖神逃离了这里的束缚装置造成的......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尸首横七竖八地倒在那早已干涸的血潭之中。想来负责人与重要试验品早已撤离了此地，留下的不过是不知内情的可怜人罢了......
那么方才的妖神呢？
她也是被遗弃的试验品么？还是那些人没法带走她？
他的父母在这个神秘的实验室又是何等身份呢？
......
带着疑问，他和零还有酒德麻衣从第一间实验室开始破门而入......
里面的格局和“梦”里一模一样，只是更加陈旧，老式的试验台以及一张小床，小床旁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医疗设备。
资料什么的似乎提前就被带走了，她们翻遍货架与抽屉也没找到有用的东西。
就这样一间间搜寻，直到最后那一间。
最后一间有些许不同，那些巨大的装着幼体龙类的玻璃罐不见了，徒留数台三脚钛合金底座......
桌面空空如也。
路明非再次推开那扇钢化玻璃门，零和酒德麻衣也跟着走进这间空旷的实验室。
他并无心情再看这间实验室，与“梦”中几无二致，此刻他翻着这里每一抽抽屉，希望能找到那本深墨绿牛皮书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本书一定还留在这里......
“路明非！你要找的是这个吗？”零朝他喊道，她抬手晃了晃手中的书。
路明非定睛一看，确是要寻之物！
他赶忙跑过去，零将书递到他手中。他就如“梦”中一样双手微颤着翻看起来......
显然，这不是那个“梦”。
路明非蹲下身，仔细翻阅着牛皮书。里面记录的不是母亲的日志，而是关于这里一切的详细手稿记录，辉夜姬缺失的部分资料这部书都详细记录着。
原来这里的科研人员，在1991年12月24日搬来之前是在一个代号404的西伯利亚科研城工作，研究内容是：
【巴比伦计划】
据《圣经·旧约·创世纪》第十一章记载，巴比伦通天塔又称巴别塔或者巴贝尔塔，是当时的人们为了能够直通天堂而建造的高塔。
大洪水之后，诺亚子孙繁衍遍地，于是向东迁徙
在示拿地，他们遇见平原定居下来
平面用作建筑的石料匮乏，于是人们齐心协力，用烧砖代替巨石，以石漆取代灰泥
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
语言相通的人们建成的巴比伦城美丽而繁华，高塔直入云霄
上帝自上而下望见不断高攀的塔尖，因人的虚荣与傲慢而愤怒不已
他改变了部分人的语言，让彼此语言不相通
从此不同语言的人们分居各地，那座塔也就因此荒废
......
这个计划的含义很简单，那就是以凡人之躯触碰神明。
这本书不仅高效简洁地介绍了赫尔佐格那套血液交换流程，更是详细写了四大君主和白王的所有子脉如何登上对应王座的方法，唯一没有介绍的，便是如何登上黑王尊座。
或许这就是巴比伦计划的最后一环，也是最难实现的一环。
无论成为什么王，都只是为了黑王归来的铺垫罢了，在那位皇帝面前，任何王均将俯首称臣，或者死。
......
路明非隐隐察觉出自己可能是什么。
大约是某一区间......关键的......一环。
他将牛皮书的每一页用改装版iphone扫描下来，接着将牛皮书收入剑匣之中。
“走吧。”
直升机上，换成酒德麻衣驾驶，零和路明非坐在后座，路明非沉沉睡去，零倾身将黑色风衣盖在他身上，随即也缓缓闭目休憩......
方才零与酒德麻衣并未出手，她们只是默默目睹了那个可怜人造初代种的落幕。
......
那狰狞的怪物就如同被定格一般，被老板疯狂撕扯，并且吞噬。
老板以一双绝世锋利的黑金利爪作为刀叉，横切竖扒，大快朵颐。
他丝毫没有避讳她俩的意思，甚至嚼着肉含糊地问零和酒德麻衣：“我亲爱的女士们，需不需要与我一同用餐，大补~”
零和酒德麻衣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她俩沉默不语，亭立原地，礼貌地静候老板用膳。
血滴不时飞溅在她俩身上，造就了那酷似战损的血迹。
老板笔挺的黑色燕尾服逐渐染成黑红色。粘稠的液体不断滴落，其中夹杂着一片片血染的白鳞......
“别看我这么血腥，事实上她的痛感早已被我屏蔽~而且......悄悄告诉你们，她是自愿的哦！总之，这是个很别扭的家伙啦！她刚才还想杀了我们......在她那灵敏的嗅觉闻到我是谁之后却转而迎面求死，赴死前还莫名其妙塞给我一个梦！我可不需要那个梦，转手就塞给我哥哥啦！俗话说得好，礼尚往来。既然我亲爱的哥哥躺了，那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得回礼。所以我同样赠予她一个临终梦，一个了无遗憾的旷世美梦~”
话痨老板张开双臂，厚着脸皮此地无银三百两道。
“安详地去吧，孩子，虽然是卑劣之人的仿制品。真正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另有其人。”
在“优雅”地享用掉最后一个脑袋后，这家伙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踏着虚空的阶梯缓缓正步离去，消失在漆黑幽黯的茫茫深海之中。
“皇帝的盛宴。”
酒德麻衣冷冷地鼓了鼓掌，轻声感叹道。
零则望向地上沉睡的路明非，他被一层浅白光圈所笼罩，身上未曾被溅到一滴血渍。
随后，光圈散尽，他醒来。
......
莫斯科的秋夜寒风刺骨，罗曼洛夫堡内，绘梨衣和苏恩曦裹着厚厚的毛毯烤着火。
楼上的三个家伙一人一间浴室，冲刷着连日奔波征战带来的劳顿。
白王于茫茫冰原之上，翘着二郎腿席坐于冰崖之巅。她百无聊赖地拖着腮帮子，看着绘梨衣烤火。
“要不要还给她记忆呢~要不要呢？那可能会很有趣~”
白王弯着嘴角，蔫坏一笑。
她那青白色明亮的眸子望着镜中此刻满脸通红有些可爱的绘梨衣。
此刻她突发奇想，想要让绘梨衣想起之前的所有记忆。
虽然她在外人看来是高冷的君王，但实际上是那种八卦且古怪的性格，好奇心胜过猫，作死心也胜过猫。那场浩浩荡荡的宏伟叛乱，便源于她觉得自己太听尼德霍格的话了，不想当尼德霍格的乖女孩，所以就叛乱喽，然后死翘翘啦。
很古怪的一条龙。
“剪刀包子锤！剪刀包子锤！”
白王和镜中倒映出的自己比划着，镜中人似乎是活的，竟会摆出不同手势......仔细一看，镜中是个高挑温柔的白发御姐。
“yeah~三局两胜~是我赢了！”这白发萝莉高兴得跳脚，下一刻她的神情就变得严肃庄重，可以说表情管理这块她是拿捏到位了......
随即她的双瞳瞬间由青白色转为炽烈如炬的金瞳！
“记忆的溪流......终将汇集成江海！解开吧！尘封之过往！”庄严肃穆的古龙之言，一道命令缓缓下达。
......
随着脑海深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喝，正安静烤火的绘梨衣霎时觉得自己的大脑疼得像要炸开！不过只持续了短暂一瞬......随后，疼痛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记忆碎片，缓缓汇聚拼接在一起，如涓涓细流逐步汇成江河......
可惜，那记忆说不上美好......
至少，那段短暂的“前世”，99%的记忆，都是......
一个人。
好黑......
好暗......
好静......
哥哥......原来长这样......他的名字叫源稚生......
那个叫橘政宗的老人.....他的眼神好恐怖......
......
只能看动漫......
什么人也没有......
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噗通......
噗通......
一下又一下......
......
好孤独......
好想去外面的世界......
到十字路口后，该往哪走......
......
我是什么......
......
我是......
可怕的小怪兽......
说话......
就会发生可怕的事......
所有人都害怕我......
我不要......
我不要一个人......
不要......
没人会真正看我的小本子写什么......
没人......
在乎那个......
真实的我......
咦？
那个海底紧紧抱住自己的男生......
为什么......
......他......
他不怕我！
抱......
动漫里......
相爱的人......
就会拥抱......
......
他衰衰的，冒冒失失的，却像个小王子......
他是第一个......
我能听到心跳的人......
他也能听到我的心跳吧......
慢慢地......
两个身影在她记忆中渐渐重合，一个熟悉的假名呼之欲出......
Sakura......
路明非哥哥......
绘梨衣顿时痛苦地抱紧自己的脑袋......
Sakura起初还是有些害怕自己，但是他竟慢慢克服恐惧......
和Sakura在一起的那些天，自己真的像个公主......
Sakura为了给我买冰激凌跑得那么远，我也应该乖乖地坐在原地等Sakura......
五目炒饭，真的好好吃也吃不腻......还有鬼金棒拉面......
Sakura的婶婶不喜欢自己，但是叔叔很好......
“我们都是小怪兽，有一天会被正义的奥特曼杀死。”
“是啊，你是小怪兽，可小怪兽也有小怪兽的好朋友，孤独的小怪兽们害怕得靠在一起，但如果正义的奥特曼要来杀你，我就帮你把正义的奥特曼杀死。”
“Sakura不是日本人吧？怎么会知道这么漂亮的地方？”
“我看过一部日本拍的电视剧，这是那部电视剧里很有名的场景，很久以前我看过那部电视剧。”
“那部电视剧叫什么名字？”
“东京爱情故事。”
他带自己来到山顶，让自己解开手帕。夕阳如海潮般涌入她的视野，巨大的日轮已经触及了海面，数千万吨海水在她的脚下缓缓地荡漾，潮水在黑色的山崖下碎成白色的水花。
......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啊。”
“是啊，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布里塔尼亚王国也没有天人组织，失望么？”
“不，不失望，喜欢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很温柔。”
......
“Sakura最好了。”
......
由于，这是白王灌输的记忆，也包含了部分白王的视界......
因此，
她还看到了那个酒窖里，看着自己定位，迟疑怠惰的路明非。
她还看到了那个迟到后悔发狠，狠命砸圣骸的路明非。
她还看到了那个望见自己玩具标签后失魂落魄，如同抽脊之犬的路明非。
她还看到了那个为了给自己复仇孤独成茧，拼尽全力的路明非。
她还看到了那个即使无数次被天丛云洞穿，也要将赫尔佐格送至最终审判台的路明非。
她还看到了那个两年后来看望自己遗体的路明非以及复活自己的路明非。
......
名为路明非的全部，名为Sakura的全部，在此刻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她眼前......
......
最后她停下了哭泣，挂着晶莹泪珠的睫毛微微颤抖，瑰丽暗红的眼眸映着亮橙色火焰熠熠闪烁着。
她呆呆地蜷缩在那里，双手抱膝木然沉默无言，神似一尊哀美的雕像。
......
仿若过了一整个世纪。
她极淡地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结束了有些卡文的黑海之行（走迷宫战斗过程非常消耗脑细胞），快写到我最喜欢的路绘环节，激动之心溢于言表！后面我们伟大的白王酱为了更好滴潜伏，会化身恋爱大师手把手教绘梨衣撩路明非，对你没听错，绘梨衣即将反客为主！而这条线由于是笔者角度，小路同学自然不会执着于师姐喽！总之，朋友们敬请期待后续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