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巫质测试如期进行。

在云荒世界，对于任何一个巫部而言，巫质测试都是部落里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巫质测试，测验的是一个人修巫的资质，只有十岁以下的孩童可以参加，通过的人越多，则代表这个部落未来的战士数量将不断得到补充和增加，也意味着整个部落的兴旺指日可期。

如果部落沉眠的神殿能够被激活，更是一件锦上添花的天大喜事。

村子中央的空地已用矮栅栏围起，乌善与乌公并排而坐。

“乌松，你第一个下场，别给老子丢脸，否则回家有你好看的！”乌善指着自己的小儿子说道。

围观的族人顿时一片哄笑，乌松毫不在意地一耸肩，抬腿轻轻一跃，跳入栅栏之内。

乌铎扛着兽袋走近，对自己的弟弟龇嘴一笑，松去绳索，一只足有百斤重的野猪哧溜一下钻出来，猩红愤怒的眼睛不善地盯住乌松。

乌松个头不高，身材敦厚，活像一头生猛的牛犊。

“哈哈，今晚有烤猪吃了。”乌松鼓腮乐道，露出两颗锋锐的齿牙，然后得意地朝着自己老子觑过一眼。

他捏动几下拳头，直接收起匕首，徒手朝着野猪逼近。

受到这般赤裸裸的挑衅，野猪嗷叫一声，凶性大显，头一低冲撞过来。

乌松身体敏捷地往旁一跳，落在野猪的侧后方，顺手一捞，准确无误地一把将野猪的尾巴拽在手心。

野猪的一冲之力极猛，他无法完全抵抗，身体一个趔趄，被拽着跑出一段距离。

“蠢猪，给我回来。”乌松身形稍定，蛮劲一使，左手搭上右手，往后用力一个回扯。

野猪的凶性此时彻底激发，反身一口咬来，乌松早有准备，双手力道骤然一松，蓄势良久的右脚全力蹬出，揣在野猪的半边脑袋上。

野猪已失去躯体平衡，立被这出其不意地一脚蹬翻在地，乌松一步跃起，挥起犀利的拳头径朝野猪脑袋一顿猛砸。

没几下功夫，这头小野猪已被他捶打得血浆脑浆流了一地。

“乌松这小子不错！”乌公笑着赞赏一句。

“嘿，一身蛮力，就不知资质如何？”听闻乌公赞赏，乌善心中十分欣喜。

击杀凶兽只是战巫巫质测试的第一步，是为了测试一个人的胆量和反应，以此激发体内的血脉之力，第二步的测试才至关重要。

二人说话的空当，乌松徒手举起野猪尸体绕场一圈，炫耀自己的战绩。作为奖励，这头小野猪完全属于他一人。

巫族尊崇智慧，同样崇尚武力，乌松徒手杀死野猪的举动，自然博得族人一片喝彩声。

韩奕坐在乌公身旁，只觉手心满是冷汗，方才乌松在炫耀的同时，故意朝他亮了一下拳头。

“唉，他力气足够大，我可无法杀死一头野猪？”韩奕朝乌公瞄去，但乌公此时的全副心思似乎都放在乌松那里。

不止是乌公，这一刻乌松成了所有族人瞩目的焦点。

斗兽场内，卓戈捧出一块白色兽骨，乌松嘿嘿一笑，取出腰间匕首，在右掌掌心用力一划，一串鲜血飙落在白色兽骨之上。

这是战巫巫质测试的第二步，也是决定一名战巫潜力的最关键一步。

鲜血一湮而灭，几个呼吸过后，白色兽骨上，一个焰红之点出现，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又是第四个、第五个，直至第七个才结束。

部落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都凝聚在那一块兽骨上，细微的呼吸声几乎倾耳可闻，寒蝉部的战巫不多，总共不过三十来个，所以七个焰红之点意味着什么，懂得其蕴义的人并不多。

乌善艰难地舔舔嘴唇，只觉一阵口干舌燥，用力地吧唧几下，目光炯炯如火焰一般望向乌公。

乌公微微颔首，轻拍他的肩膀，缓缓站起身，郑重道：“乌松战巫测试资质上等，从今日起就是我寒蝉部落的少族长！”

乌善等的就是这句话，乌公刚一说完，他已是一个箭步冲进栅栏内，一把横抱起乌松，使劲揉捏一番，才将他高高举过头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好小子，果然没丢老子的脸，哈哈哈！”

围观的族人尚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部落里唯数不多的三十来个战士同时涌入，围着乌善父子吼吼叫嚣连天。

片刻后，当所有人明白乌松的鲜血点亮七个焰红之点，意味着他极有可能成为一名九阶战巫，整个寒蝉部都沸腾起来。

九阶战巫是巫族中等部落以上才会拥有的高阶战士，对于寒蝉部这种千人的小部落而言，绝对是最强大的战力，将来若有一名九阶战巫守护，寒蝉部的壮大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接下来，又有十一名适龄少年参加巫质测试，又有五人通过，资质相比乌松已然逊色不少。

然而这并未影响到整个部落的亢奋情绪，乌松就如一颗火种，点燃了所有族人心底潜藏的情绪。

韩奕最后一个参加巫质测试。

“奕，你不用下去。”乌公微微一笑，拉住准备起身下场的韩奕。“卓戈。”

卓戈依言走过来，这一次取出的却不是那块白色兽骨，而是一块椭圆形的石头。

石头不过巴掌大小，颜色一片深灰，光滑圆润，仿佛被精心打磨过，上面浮现出几处星点，如同一个个天然烙印。

乌公看得出来韩奕的紧张，轻抚他的小脑袋，安慰道：“不用担心，只需慢慢静下心，左手掌覆在上面就可以了。”

卓戈也在看着韩奕，神情间一片淡漠。他并非寒蝉部落之人，多年前一人流落到此，被乌公好心收留。

韩奕可以感受到，此时所有族人的目光现在都望向了自己这里，那些目光里蕴藏的多是疑惑和不解，乌松也在瞧着自己，眼里带着一点异色，更多的是不屑和轻蔑。

深呼吸几口气，仿佛察觉到来自乌公鼓励的目光，韩奕缓缓闭上眼睛，心神凝一，左掌平平覆住那一块颜色深邃的无名石头。

一股沁心的凉意瞬间从掌心处传来，让他绷紧的心弦再次放松，渐渐归于静水之态，就在这一刻，他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如尖针一般直刺入脑海深处，却无半点疼痛之感。

这种感觉韩奕不知持续了多久，他此刻已陷于一种奇异之境，仿佛有一片星空映入脑海之中，星光璀璨无数，寂静如海，一道庞大无俦的身影笼罩在这片星空之上。

“咦？”一道惊异异响响起，随之似有一颗巨大的脑袋低垂下来，面容模糊，冷漠之极地望向他。

“有趣，太久了，我们还会见面的。”

等韩奕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卓戈已悄然退开，不忘回头看他一眼，始终保持平淡的眼神里似有了一点色彩。

“阿公，结束了？”韩奕望向身边的老人，在他的感觉里，闭眼的时间仿佛是一瞬，又仿佛过去了许久。

脑海中的异象来得十分突然，消去得亦极快，那片星海、那道巨影更是模糊记不清晰，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昙花一现的幻觉。

“嗯，结束了。”乌公面容沉肃，眼中却难掩欣慰笑容，让韩奕心中多少有了几分底气。

“我通过了吗？”他小心翼翼问道，生怕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乌公还未答话，乌善已经一把把乌松拽到面前，几乎吼着嗓子道：“臭小子，今后你就是奕的跟班，要跟奕多学点。”

乌松鼓起眼珠，脸色瞬间变得赤红，心中的不服气显而易见，不过回应他的是乌善的重重一拳，这一拳几乎把他撂在地上。

不止是他，连带那三十几名部落战士，包括所有的部落之人，他们刚才仅仅见到那块不知是从哪个山沟或河涧里捞起来的无名石头上，亮起几点星光，星辉摇曳，直入天穹，之后颜色变得像鱼肚白一样，失去了全部的色彩。

乌善的话含义十分明显，等两人长大以后，韩奕的地位绝对在乌松之上，就像现在的乌公之于乌善。

乌公干枯的面皮上仍看不出半点喜意，对着部落所有族人，平静地宣布了巫质测试的最后一句话。

“奕，将得到我全部的传承！”

乌善心头如同有一块石头落地，自己的猜测完全对了，而其他的族人则一片哗然，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乌善对乌松说出那一番话的用意。

乌善一挥手，止住众人的喧哗，目光再次望向乌公，乌公轻轻颔首。

乌善单膝跪下，声若惊雷，“以我第五代寒蝉部族长乌善之名，寒蝉部永奉韩奕为部落的守护祭巫！”

又是一次绝对的寂静！

之后欢呼声如浪潮一般席卷整个寒蝉部落，所有的族人都反应了过来，极度的惊喜洋溢在每一张鲜活的面孔上。

这一天，对每一个寒蝉部族人而言，都是值得大肆庆祝的日子，他们不仅有了最年轻的少族长，更重要的是，从今天起，他们有了自己部落的守护祭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