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灯红酒绿，将这个即将入睡的城市再次唤醒。
看似冷清寂寥的地方，越发充斥喧闹与乱性，人的天性于此绽放。
1022包厢内。
黄佑康翘起二郎腿，潇洒地仰躺在松软的真皮沙发上，一旁是递酒的女服务员。
“喂我。”
于是，那名服务员娇嗔似的凑近了些，眸中带着魅惑之色，轻轻摇晃手中的红酒杯，再稍一倾斜，尽数落入男人口中。
黄佑康听着室内低沉舒缓的音乐，忘情地陶醉在这温柔乡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眼，极其轻蔑地瞥了眼门口跪在地上的少年。
“任兄，”他乐呵道，“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任屹舟绷直了嘴角，半晌没说一个字。
刚刚被凌虐的痛楚还没有消退，他的喉咙又干又燥，已经无力再说一个字。
黄佑康轻嗤：“我倒以为你真不怕死呢，没想到也是个命硬的主。”
“怎么着，下午逞英雄还开心么？勒住我的脖子来威胁我的兄弟们，你一定爽坏了吧，嗯？”
不论他说什么，任屹舟一律不做回答，只是垂下眼皮，像是默默等待死亡的到来。
黄佑康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样。
明明他可以像其他被欺辱的人一样，要么激烈反抗，要么绝望嘶吼，无论是哪一种，都能让霸凌者从内而外兴奋起来。
可他只是一言不发，还用那种…那种悲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啪嗒”一声，红酒杯直接砸在了任屹舟的头部。
殷红的酒汁顺着头顶往下流淌，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血腥，玻璃杯也碎了一地。
受害者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嬉笑的女服务员被吓得叫出了声。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黄佑康瞪大了眼珠吼道，“这有你什么事，给我滚出去！”
他没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任屹舟嘴角那一抹不明的笑意。
只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秒，转瞬即逝。
女服务员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打开门的一瞬间，又有个人进来了，她们也顾不上那么多，落荒而逃。
时叙的脚步很轻，躲在后面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你的眼睛真好看，只可惜在你的脸上。”黄佑康忽然凑得极近，面目狰狞道，“真想把它取出来细细观赏呢。”
任屹舟笑了：“原来你是嫉妒我。”
“我嫉妒你什么！”
黄佑康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你有那样不知廉耻的妈，还有一个没用只会喝酒赌博的废物爹，自己也不争气，到现在都一事无成，你有什么可值得我嫉妒的？”
“一切。”任屹舟微微一笑。
豪门的隐私性信息都交由专人做保密工作，普通人自然没办法轻易搜罗出来。
可惜的是，黄佑康这人虽然歹毒，城府却极浅，坏的非常单纯。
所以那些简单的心理学知识，已经足够用来对付他了。
“你嫉妒我有你从小就自卑的外貌，以及其他人将你同我做的拉踩。”
一个“外貌”，瞬间戳中了黄佑康内心最敏感的地方，他顿时恼怒，揪起对方的衣领将整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任屹舟却全然不在意似的，眼神里的那抹平静似乎要将他的一切看穿，无声却有声。
“你找死！”他一个拳头往那张清隽的脸上招呼。
没得到想象中的手感，睁开眼一看，时叙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录好音了么。”他问道。
任屹舟点点头：“从头到尾，完完整整。”
“很好。”时叙点点头，“我送你去医院，顺便把某个人处理了。”
-
A市中心医院。
任屹舟头部围了好几圈绷带，索性不是什么重伤，但偶尔笑一下还是会有点疼。
“你还笑。”时叙翻了个白眼，“没见过你这样的，被人打了还乐呵。”
“我当然要笑，你当时说要处理掉某个人的时候，黄佑康的眼都快瞪出来了。”
回想起刚刚那个画面任屹舟就觉得喜感。
本来时叙突然出现就已经相当震惊了，下一秒又说要处理自己，黄佑康当时就绷不住了，差点踉跄倒地。
“对了，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任屹舟接过时叙递给他的水果，咬了一口，“那群人可以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时叙应了声：“嗯，已经把证据交给管家了，等警察调查完毕，只要我大哥出手就没问题。”
“那些恶人一定可以受到惩罚的。”
说这话时，少年深邃的眼底闪着粼粼的光，那一刻，任屹舟透过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谢谢你。”
“还谢啊？天天谢来谢去的，还不如请我吃顿烧烤。”
“那我们就去吃烧烤？”
“改天吧，等你烧好了再说。”
“一点皮肉伤，根本不碍事的。”
“……”
最终时叙还是拗不过他，从医院出发去上次那家烧烤店。
今天摆摊的是老板娘，看见任屹舟头上的绷带吓了一跳，急忙给他腾了个好位置，不会被空调风吹到，也不会被过来过去的人打搅。
点餐还是像上次一样，直接让给任屹舟先点。
时叙趁这个空隙拿出手机看了眼，管家三分钟前才发来一条消息。
【叶管家：今天下午的事情已经查明，等我稍作整理，尽快发给您。】
【xu：好的，麻烦您了。】
聊完这句，任屹舟刚好点完，把菜单推到了他面前。
时叙暂时没吃饭的心思，简单在这张纸上随便划了几笔，就交给了老板娘。
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任屹舟递过来一根烟：“看你心情不太好，要抽一根吗？”
“嗯。”
这顿烧烤两人都喝了不少酒，酒精的微醺让任屹舟短暂地上了头，口口声声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时叙倒是没什么异议，只当散步了。
两人就这样一步步走了一个多小时，累得筋疲力竭，终于瘫坐在原地。
“我小时候竟然来这里。”
任屹舟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山丘，“那里埋葬着我的宝藏，要不要挖一挖看看？”
时叙看着他，轻轻笑了。
“好。”
任屹舟今天是真的高兴，迷迷糊糊地拉着时叙说了好些话。
讲自己小时候是怎么学着其他小孩子独自一人玩那些多人游戏的，小学三年级有次考砸了被罚检讨，自己就在末尾模仿大人的字迹签上了名，又讲他从小从垃圾桶里捡了好多能吃的东西，造就现在金刚不坏体质，三年都没去过医院……
那些曾经让他觉得痛苦的事情，此刻仿佛都已经释怀般，变成了可以随口说出来的玩笑。
往前走，那座曾经和他一样高的小山丘如今只到膝盖往下。
“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吗？”任屹舟歪着头问道。
从今天晚上开始，他嘴角一直挂着一抹笑意，不会太张扬，却一点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绪，恰到好处的弧度。
时叙从来没有发现他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宛若纯真的孩童般，为夺回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而简单地开心着。
“让我猜猜……飞车？奥特曼？还是…一支笔？”
像他这样的书呆子，抓周的时候会不会抓的就是笔呢？
“都不对哦。”
任屹舟卖力地扒拉着厚厚实实的泥土，好一会儿才将里面的东西扒拉出来。
是一副脏兮兮的棋盘。
“这是……象棋？”
时叙有些诧异，那么小一个孩子竟然会喜欢玩这个？
再次看到久违的“宝物”，任屹舟双手因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拭去上面的尘埃，一副棋盘清清楚楚落在两人眼中。
“这是爷爷生前送我的礼物，承载了他半个人生的棋盘，我拿到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没想到十几年过去，还是一成不变，真好。”
他低下了头，声音因哽咽而沙哑了几分，重复道：“真好。”
他口中的爷爷，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同一条小巷子居住的邻居。
当年看任屹舟一个小孩子被欺负的那样惨，于心不忍，把承载了自己半生心血的棋盘送给了他。
那段被孤立的日子里，只有那位爷爷天天找他下棋，教他基本棋法，又教他一些进阶的东西。
爷爷告诉他，生活就如同这棋局一样，不能走一步看一步，更要在走之前看清楚对方的意图，再从这点入手，逐一攻破。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些道理初听的时候还听不明白，现在回想起来，任屹舟忽然觉得豁然开朗。
“你会下棋吗？”
任屹舟现在晕晕乎乎的，想不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只想拉个人一起下棋。
时叙扯了扯嘴角，他碰都没碰过这玩意儿。
但他还是点点头：“嗯。”
难得见对方有好兴致，不会也要装出会的样子。
任屹舟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只记得基础下法，边下还边碎碎念着童年的事情。
话也变得特别密，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拦都拦不住。
时叙插不上话，就坐在对面陪他下棋，听着他讲述曾经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棋下了三局，轮到任屹舟落子前，他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
紧接着，他掀起眼皮，露出那双好看的眼睛，轻声问道：“时叙，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