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外有一排闲置课桌，上方顶着巨大的遮阳伞，是个遮阳躲雨的好地。这会儿有几个学生坐在里头，聊天补作业打游戏，各忙各的。

“坐这儿。”阮蓄之拉开一张椅子，迈步走到对面的位置落座。

辜意在那张椅子坐下，从挎包里摸出一罐旺仔牛奶推过去，又掏出小风扇对着阮蓄之，吃麻辣烫容易热，吹着舒服点。

阮蓄之道谢，揭开包装盒盖，满满一大碗红汤，掰开筷子搅匀小料，大致一看，竟然没有一样菜是他讨厌的。阮蓄之吃了块凉粉，一抿即化，过了会儿，他说：“你晚上吃的什么？”

“麻辣烫啊。”辜意撑着脸看他吃，“姜苔说你也常去吃那家店，所以我就给你打包了一份。”

阮蓄之随口问：“阿姨帮我捡的菜吧，只有她知道我爱吃哪几样。”

“怎么可能啊？阿姨忙得成陀螺了，明明是我给你精挑细选塞满一漏勺的。”辜意说完又觉得不好意思，挑个菜而已还要邀功，正要闭嘴，就听阮蓄之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又是从群里看的？”

群里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辜意是问了阮明霜，但他眼珠子一转，装逼道：“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倒我？ ”

“好吧。”阮蓄之不再追问，慢条斯理地吃完一碗麻辣烫，收拾包装起身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回头接过辜意手中的旺仔，两人一起往树德楼走。

途中阮蓄之把旺仔喝完了，罐子捏在掌中，被他的指尖敲出一串不规则的声响。

辜意偏头看了眼阮蓄之，那张脸总是神色淡淡，有种不符合他们这个年纪的成熟平静，很难看出变化端倪，但很奇怪的，他有种感觉。

“阮蓄之。”他说。

“嗯？”阮蓄之回应，轻轻的。

“我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

阮蓄之食指弯曲，把罐头拉环勾起来，又按下去，“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是这么觉得嘛。”辜意说。

前头有垃圾桶，阮蓄之路过时把易拉罐扔了，偏头看向辜意，“你都给我带饭了，我还生你的气，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因为今天我没有带你一起？”辜意试探着阮蓄之的目光，心中计较，他和阮蓄之虽然认识不久，也不知对方有没有拿他当作朋友，但这段时间阮蓄之对他处处关照，而他却转头就和别人一起玩，连一句类似于“要不要一起啊”的象征问询都没有，酷似一头白眼狼。

“阿言他们也经常不带我一起，你看我生气吗？还是说，”阮蓄之暗示，“你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那肯定是没什么不一样的，真要论感情，他们不过短暂相处，又哪里比得过发小之情？辜意松了口气，阮蓄之没生他的气就好，可是中午那会儿阮蓄之周身的确有一瞬间“气温骤降”的变化，既不是因为他，那不就是因为姜苔？

难道姜苔就是阮蓄之的暗恋对象！

辜意脚步顿住了，一瞬间展开头脑风暴，迅速回忆自从他进入理科一班后的所见所闻：

首先，姜苔和阮蓄之在分班前就是同学，这种分班后还在一个班的同学自带“老同学”的buff；其次，据说高一升旗仪式的时候，他们俩是班级朗诵的领诵，那会儿必然要私下一起彩排，感情说不准就比阮蓄之和其他女同学好；然后，姜苔漂亮，成绩好，人还开朗大方，阮蓄之喜欢她很正常；最后，阮蓄之待姜苔虽然也是不冷不热，和对别的女同学没什么两样，但经过辜意这个后桌的观察，他们俩有时会说小话，姜苔会给阮蓄之分享零食，可以不询问就拿阮蓄之的卷子，下课的时候阮蓄之还帮姜苔接过水，这不就是明晃晃又暗戳戳的熟稔和偏爱？

而今天阮蓄之之所以产生感情波动，是因为姜苔没有邀请他，并且他很不满姜苔和别的男生单独出去玩？

越分析越不得了，辜意攥紧书包袋子，觉得自己好聪明！

阮蓄之走了两步，转身往后一瞧，辜意不知怎的停在原地，那如临大敌的姿态、那复杂莫测的表情，莫说竞赛密卷，恐怕就连国际形势都被他分析明了了。

“想什么呢？”他催促。

辜意心说我想的可多了，他抿抿唇，迈步子追上去，先看一眼阮蓄之，在直接询问和婉转试探之间选择了不动声色地贴心安抚，“那个，和姜苔玩了一下午，我觉得她人真不错，特好相处——”

余光瞥到阮蓄之眉心微蹙，果然很在意的样子，他立马说出重点，“她能处，是个好兄弟！”

兄弟？

阮蓄之懵了一瞬，学校里也有男生和女生玩得特别好的，玩笑时俗称一嘴“好兄弟”“好姐妹”，可若是喜欢一个女孩，应该不会拿她当兄弟处，至少辜意不像是采取这种战术的，那他这么说，是在……解释？

可是为什么？

阮蓄之有点拿捏不准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辜意说：“免得你误会啊。”

“不是。”阮蓄之说，“你为什么怕我误会？”

因为你本来就误会了啊，但这话辜意不能说，他想了想，遮掩道：“是这样的，就今天中午我和姜苔一起去吃干锅，当时撞见你的手下败将了，他开玩笑说我俩在谈恋爱，我们回来的时候遇见几个女生，和姜苔认识的，她们也问我们是不是在恋爱。”

“可能因为姜苔平时不怎么和男生单独一起玩，所以他们看见你俩那么亲近，就多想了。”阮蓄之看着辜意，心想人家怎么突然就邀请你陪着一起逛街了，也不好好想想。

“是嘛，他们自己多想，和我们没关系，但是我这一听吧，既然他们能误会，别人也能啊，那到时候万一传到班主任那里咋办？”辜意一脸憨态，“你是班长嘛，班主任要是问你，你就帮我们解释解释。”

敢情是因为这个，阮蓄之抿唇，“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怎么又不高兴了啊？

辜意挠挠头，小尾巴似的跟在阮蓄之身后，觉得他好难哄啊。

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很难再铲平，“阮蓄之疑似暗恋姜苔”的猜测在辜意心中成了只顽皮的蚂蚁，爬得他心乱如麻，一定要弄清楚才行。

周一早上升旗，阮蓄之清点班级人数，走到辜意身前时瞥了一眼后排的姜苔，提醒道：“铭牌。”

“哦！忘了。”姜苔从裤兜里摸出铭牌别上，朝阮蓄之展颜一笑。

那笑容明朗，辜意却有点不明朗，酸唧唧地说：“我也没带，你都不提醒我。”

这不是特殊关照是什么？

阮蓄之果然对姜苔不一般。

“嗯。”阮蓄之说，“拿出来带上。”

辜意哼哼一声，伸手往两边兜里摸两下，顿时尴尬了，“好像没带，我回教室找——”

阮蓄之走近一步的同时摸出铭牌，指尖捏起辜意的衣领，往外扯了下，替他别帮着从课桌上带过来的铭牌。

那眼垂着，一片薄布料挡不住这么认真的目光，辜意心口发热，莫名有些心慌，哪还有心思酸溜溜？他垂下眼皮，觉得阮蓄之动作好慢。

别好了，阮蓄之抬眼看着辜意，一秒，两秒，成功勾来辜意的目光。四目相对，他不言语，辜意却没这道行，莫名其妙，臊嗒嗒的，“干嘛啊，别看了，要收费的。”

阮蓄之没有回应，但擦身而过时，辜意垂在腿侧的拳头被握住，花苞似的被剥开，露出柔软的掌心，指尖触碰、勾缠，不过瞬间就分开，只剩下一点夏日清晨的温度。

辜意没有动弹，过了几秒才悄悄转了下手腕，垂眼看见一颗巧克力。他拆了，含进嘴里，杏仁生巧，怪甜的。

一颗巧克力消融了辜意的酸溜溜，但消灭不了他的怀疑之心，可任凭他连续几天课后如何观察，也没抓住阮蓄之的丁点儿尾巴。

“辜意！”姜苔伸手在辜意脸前晃晃，“发什么呆呢？”

“……没。”辜意回神，眨巴眨巴眼，“怎么了？”

姜苔说：“明晚我过生日，你有空吗？”

“有。”辜意说，“谢谢你邀请我，我一定到。”

“太好啦！”姜苔拍拍手，想到什么似的，“对了，你能带阮蓄之一起来吗？前两年我生日的时候他都没在学校。”

辜意拧开水瓶喝一口，慢吞吞地说：“你怎么不自己邀请他？”

姜苔摊开手，叹气，“比起陪我过生日，班长可能更喜欢在家和套卷约会。你不知道，之前也有别班的女生来邀请过班长，他都不去的。”

在阮蓄之心里，你和她们能一样吗？

辜意抱着水杯，说：“你都没邀请过，怎么就知道他不会答应？况且我邀请他，他也不一定会答应，还不如你自己说，至少显得郑重一点。”

姜苔闻言一摸下巴，“也是嗷，好吧，那我待会儿试试。”

英语听力课结束后，阮蓄之终于开完班长会议，踩着下课铃进了教室。他没带笔记本和笔，就跟溜达一圈回来似的，一落座，姜苔就转身说：“班长，明晚我过生日，我邀请了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你来吗？”

辜意转笔，假装不在意地竖起耳朵，不料阮蓄之突然转头看过来，他往后一缩，心虚地开始在卷子上画出一条横线。

这小样，阮蓄之伸手在辜意脑袋上揉了一把，寻思着这俩都是“好兄弟”了，姜苔能不邀请辜意吗？既然这样，他说：“来。”

“嗯！”姜苔猛地鼓掌，偏头朝辜意眨了下眼。

辜意扯着唇回应，眼皮一耷拉，发现刚画的那个小火柴人不知啥时候被他一笔尖划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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