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格外凉，才九月中旬就冷的穿上毛衣，天微微明，咽了气的路灯顽强地亮着。

柏千宁借着这点微弱的灯光在车棚锁好自行车，然后拎着沉重的书包走进教学楼，亮起了教室的第一盏灯。

刻苦学习仿佛是她的常态，贴满便签的习题集在桌子上摞了厚厚一叠，书上工工整整的笔记标识了各种重点。

柏千宁搓了搓冰冷的手，戴上耳机开始听英语听力。空荡荡的教室，只有挂钟滴滴答答和笔摩挲纸面的声音，过了好一会，班里才陆陆续续来了人。

似乎是心里定了个闹钟，离早自习还差五分钟的时候，柏千宁摘下耳机拿出语文书静候某人。

由于人变多，教室里开始出现窸窸窣窣的讲话声，最后一排的学生像丧尸一样摊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回味梦乡，貌似多睡几秒早读会更清醒一样。

不一会儿，门外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她长得和柏千宁有几分相似，那是柏千宁的孪生妹妹——柏十安。

虽然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是性格大为不同。

柏十安一天到晚闹腾得烦人，心永远在教室外面到处飘，只在自己最喜欢的物理课上稍微听老师讲几句，每天像向日葵笑对太阳一样，乐呵呵地对待所有人。

柏千宁则头发及腰，每天都认真努力，独来独往，作为纪律委员以身作则，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并且时常警醒同学，自习不干正事是要记小本本的，因此和部分问题学生结下了梁子。

“姐姐！”

柏十安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挤在柏千宁身边。

“什么事？”

柏千宁眼睛也不抬，手里捏着圆珠笔假装默记。

“没啥事，你先尝尝这个，妈妈早上特地准备的牛奶燕麦粥，一直放在保温箱里还是热的呢。”

柏十安打开盖子，香气瞬间铺满整个教室。

亲妹妹就可以当面违纪吗？当然不是，柏千宁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抬手就给她记了一笔：

柏十安早读带熟食进教室，扣两分。

“你喝，我不要。”

说完就把柏十安赶走了。

本来是一句毫不客气的拒绝，在柏十安眼里却是亲亲姐姐对她的宠爱，“哇，姐姐把自己的早餐让给我了！果然姐姐最好了！”

此类戏码经常发生，大家慢慢接受了柏十安是个重度姐控的事实，并且见怪不怪。

还小的时候，千宁经常拉着十安偷偷出去买零嘴，比如泡泡糖、奥利奥之类的，然后对十安说：

“你付钱之后我分你一半，在公园吃完了咱再回家。”

懵懵懂懂的十安心想：和姐姐单独出来玩，有零食吃，还是姐姐分的，那不得赶紧买！

于是十安经常一拿到零花钱就花光，甚至花了不少压岁钱。

柏十安坐在柏千宁后桌，这是班主任刻意安排的座位。

上学期，英语老师不止一次向班主任李晋反应，柏十安在课上吃橘子，还拉上周围的同学一起吃，警告了很多次依旧没改。

于是班主任李晋偷偷在下午第一节英语课时，趴在后门窗口张望。

正好看见柏十安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她的同桌拿胳膊肘碰碰她，才猛地一下惊醒，顺手从桌肚里拿出一个橘子剥开吃。

吃了一瓣后，柏十安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浑身抽搐，面色发红。

勉强咽下去了，她又把橘子分给周围的同学，结果每个人都是同一个反应，甚至有人重重咳嗽几声。

这是干什么？集体发疯吗？

柏十安和那几个同学互相挤眉弄眼、捂嘴偷笑，英语老师在台上气得牙都要咬碎了，但是看见班主任李晋在后面盯着，只好忍了回去。

见情况属实，课后老李头把主谋叫去了办公室，并收缴了两个橘子。

“柏十安！这是扰乱课堂秩序你知不知道？”

班主任拿书猛敲桌子，因为过于用力，书的一角被砸弯了，伤痕累累的书又添了一道深疤。

“对不起老师。”

柏十安低着头，不敢看那双能杀死人的眼睛。

“说，为什么上课吃东西，还做出那副鬼样子，周围的同学都被你影响到了。”

“因为酸的提神。”

班主任李晋瞬间无语，训了她一整节自习课，从个人到集体、从现实到理想、从当下到将来，用尽了十年班主任的功力，把能说的都说了。

虽然柏十安成绩名列前茅，但是他也不是一个偏袒好学生的老师，更何况柏十安老是违规违纪，说教了很多次都没有改正，只能出个下策决定请家长来。

“叫你家长放学后来学校一趟，我在办公室等着。”

柏家姐妹是单亲家庭，本以为是母亲赶来学校，结果却让人预料不及。

踩着下课铃来敲门的，是他最亲爱的纪律委员。

“老师你好，打扰了。”

柏千宁一贯作风就是不动声色，不管是多严重多紧急的问题，在她眼里都不是什么大事，总能游刃有余的解决，就算是作为妹妹的家长来面对老师的责罚也不例外。

“柏十安上课打瞌睡吃东西，扰乱了课堂秩序，让英语老师有点困扰，”班主任面色温和下来，嘴角笑得都快裂开了，和先前判若两人。

“不好意思老师，我回去就罚她。”

“好，你是班上最听话的孩子，老师信任你，赶快回家吧，别耽误晚饭。”

柏十安果然没有吃橘子了，英语老师高兴地反馈给班主任，班主任一琢磨，姐姐把妹妹管得那么听话，要是今后可以一直管着岂不是少了很多说教工作？

于是立马拍案，让柏十安永久性成为柏千宁后桌。

放学铃落入尾声，柏千宁例行工作上交班委日志，向老师鞠躬道谢后准备离开学校，走着走着，她停在了教学楼门口。

现在是离校时间，只有少数值日生还留在这里，沸沸扬扬的学校顿时陷入了寂静。橘黄色落日把影子拉的很长，树叶哗啦作响，柏千宁微微转身，沉声道：

“等保安来赶人吗？该回去了。”

转角处有个身影晃了晃，快步走出来立马贴到柏千宁身边，满脸笑容，“姐姐，你来啦！站在走廊妨碍别人拖地，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这周你已经违纪两次了，再记一次名字就要抄十遍阿房宫赋。”

“姐姐不好意思啦……”

“管好自己。”

柏千宁提着包走向车棚，诺大的棚子下面只剩下两辆自行车，其中有一辆前轮瘪了进去，另一辆完好无损还装着可以闪光的车灯。

明明早上骑过来还是好的，柏千宁眸子暗沉，提着包的手攥紧了几分。

“姐姐，你的车怎么坏了？”柏十安蹲下身子检查轮胎，发现了几个小洞和一根生锈的铁钉，瞬间收起笑脸、嘴唇抽搐。

“哪个手泡屎的这么缺德，敢扎我姐的车，脚踩地上不踏实脑子非要想升天，明天就把你揍的归西，”柏十安低声咒骂，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关节有些发白。

柏千宁面不改色，眼底看不清任何情绪，她呼出一口恶气，抬脚准备离去。

柏十安连忙站起来追上去，“姐姐，你去哪儿？”

“坐公交车。”

“可是站牌离这儿好远的，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

“姐姐，就让我一起去嘛，”柏十安轻轻拉住千宁的衣角。

柏千宁回过头瞪着柏十安，拍掉了她的手，“我说了，不、用。”

柏十安不再多言，注视着千宁越走越远。

小区保安正在看晚间新闻，电梯告示牌上显示现在是20:13。

平时骑车大概七点就到家了，今天却因为意外走了很远的路，才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车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柏千宁打开灯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就看见了两条消息。

是妈妈，十安，千宁的三人小群，妈妈下午五点说她今晚加班要很晚才回来。

妈妈是律师，每天都在为别人奔波，本来就是工作狂，父亲去世后更是一头扎进工作里，很少见着人。

十安几乎是秒回：收到，老妈辛苦了。

这个时候她们应该正在上最后一节课才对，又把手机偷偷带过去了吗？真是不让人省心。

恰逢这时，响起了一串敲门声。

“您好，双人牛肉面套餐，挂门外了请自拿。”

十安和千宁不怎么喜欢牛肉面，更喜欢小区门口卖的李记炸酱面，牛肉面是妈妈爱吃的，果不其然，妈妈发来一条消息：

突然想吃牛肉面了，给你们点了一份，可惜我吃不到，赶快拍个照片给哀家解个眼馋。

真是的，母女两个都不让人省心！上班时间就不要摸鱼。

柏千宁没什么胃口，拍完照把外卖放进保温箱后就去房间做作业了。

今天的数学作业怎么这么难，动点轨迹真的是高一学的吗，柏千宁笔尖抖动，心里不知为何烦躁得厉害，顿时一个方程也写不出来。

如果是柏十安的话，肯定很轻松地就写出来了吧，毕竟是不能靠努力换来的、超出同龄人的天赋。

继承了父亲的智慧和才干，却不干正事，浪费那么宝贵的才华。

柏千宁咬紧牙关，嘴抿成了一条线，泄愤似的把笔和练习册扔到一边，然后重重地摔进床上，闭上了疲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