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滞过后的楚临暮飞快从晁瑞手中夺过那几页纸，将手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你要相信，大哥是个正经人。”
晁瑞点了点头，但心中却并未认同，都是男子，看这种东西很正常，他能理解。
他很想告诉楚临暮不必如此遮遮掩掩，却瞧见楚临暮面上也是两朵红晕，就把嘴闭了起来，随便找了个理由回去了。
独留楚临暮一人站在书房门口，脸上的红许久都未能散去。
显而易见，这些纸原先是书。是他在嫁给晁瑞前族中长老给的。
“暮儿既是嫁给了仙尊，这些东西也要学学的，万一惹得仙尊不悦，牵连到家族该怎么办？”
大庭广众之下，将这本书给了他，长老眼中的戏谑他此生都不愿去回想。
只记得自己当时不气反笑，礼数周全的将书收进了小天地。
待到回屋之后，他就进来将书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原来他还没把这玩意扔掉吗？
楚临暮垂眸看着几张纸，他自然是没有看过这书一眼的。
这也间接地导致了那晚他与晁瑞云雨时对方一直在喊疼。
“你轻些……我疼……”
“我……我不知道如何做。”
可是方才瞧见这玩意的又是晁瑞，即使现在他没有那段记忆，楚临暮依旧不想让晁瑞看见这东西。
他不想晁瑞觉着自己是那种人。
他不想让晁瑞知道自己的那些不堪。
楚临暮自小就不缺旁人的指指点点。
出身被议论、样貌被议论、天资被议论……
他虽是楚家人，却父母不详。若不是有长老愿意用秘法验证他为楚家血脉，楚临暮怕是都难以长大成人。
但即使如此，与他同龄的族中子弟也是瞧不起他，常常将幼时的楚临暮作为欺辱的对象。
“就是他，没爹没娘……”
“那不就是野孩子？还赖在咱们家做什么？”
那时候楚临暮还可以安慰自己，等再大一些就好了；将他认回楚家并把他养在膝下的那名长老也说，他的命是楚家给的，要尽自己所能报答家族……
楚临暮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也将长老这句话奉为圭臬。
他顶着欺压与谩骂，走过了人生前六年。
六岁那年族中所有适龄的孩子都要去测灵根与灵脉，楚临暮虽然不太受重视，却也是其中一员。
测试结果出来的时候，那名长老激动万分，一时之间竟有些语无伦次：“好，好孩子，当初把你领回来是对的。”
上品灵脉，单水灵根，这是楚家许久都没出现过的天才。
毫无因为，因为天赋，楚临暮再一次成为了同龄人的话题中心。
楚家给他备了新的院落和侍者，这让之前一直一个人单独住的楚临暮感到些许不适：他不习惯自己的院里再多一个服侍自己的人。
“我自己来就好。”在他拒绝了侍者给自己收拾行李的要求后，就常能听到侍者的抱怨。
“神气什么啊，原先我可是要被分去跟着大少爷的，谁愿意跟着他这个爹娘都不清楚的小杂种？”
杂种，这是楚临暮听过形容自己最多的一个词。
即使如此，楚临暮也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他还是念着长老那句话：
“我要报答的是家族，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侍者成日躲懒，楚临暮一个人也能将院里收拾的干净整洁。
在他测出有踏入仙途资格的第三天，那名抚养他的长老就驾鹤西去了。
除了“杂种”外，他又多了个新的称号：祸种。
在去学宫之前，家族会先为有资格踏上仙途的孩童进行开蒙。
资质测试之前，楚临暮是没有资格进入家族小学堂的。
当他第一天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走进学堂，等着他的不是族人的善意，而是恶意的揣摩。
“我爹说了，他不是杂种，是长老的私生子……”
“什么？这是真的吗？”
“他不是才把那名长老克死吗？”
他们自以为的窃窃私语，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一字不差落进了楚临暮耳中。
但当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时，那些声音又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双研究的双眼。
有些人想过来找茬，刚巧碰见夫子来上课，只能暂时作罢。
下了课他们就肆无忌惮多了，夺了楚临暮拿书本的布包，将里面的东西翻的底朝天。
“你不是天才吗？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没有？”
没找见好东西，这些人恼了，打算将气都撒在楚临暮身上。
“我还未开始修道，族内定然不会给我什么。”楚临暮收拾好自己的书本，打算转身离开。
见他这幅模样，一向欺负他欺负惯了的几人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要打人。
此前这些人都是背地里说说他的身世，这一次要同他动手，楚临暮却是不怕的。
虽还未开始修道，灵脉中稀薄的灵气也足够他调动灵根了。
他连头都没回，背着自己的小布包往自己院里走，要同他动手的那几人挥出的哪只手，哪只手就被割伤了。
反正，灵根暴走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出现过，他们的爹娘再怎么求着家族主持公道，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这些人再也不找他麻烦了，背地里的议论却是半分没少。
好在简单开蒙后楚临暮就要去学宫了，而且整个楚家，也只有他一人能去青云山开设的学宫。
像楚家这种小家族，没有修为高深的大能，就只能将族中资质较好的孩子送进这些大宗门的学宫中。
在楚临暮测出单水灵根后，楚家照例给各大学宫去了信，在一月后收到了青云山学宫的传讯，告知楚临暮可以来此修行。
楚家得知后也是欣喜若狂，放在平常，这种大宗门哪里会搭理他们？尤其是青云山，有六名仙尊大能的青云山！
楚临暮心中也是松了口气，虽说他一直谨记要以家族为重并未与那些说他鲜花的人过多计较，可说的人多了到底是烦。
如今能去学宫修行，可以说满足了他现下大部分的需求。
紧跟着传讯后脚到的就是青云山派出接学子的灵兽仙鹤。仙鹤不是青云山仆役，是同青云山签了专门契文从事接送学子工作的。
见到楚临暮只拿了几个布包，仙鹤也是不解的问了一句：“你就这么多行李？”
它接过的那些单灵根天才，那个不是家中大包小包要让孩子带上？家境好的储物囊都装了好几个。
“就这么多，劳烦前辈接送了。”楚临暮没觉得有什么事。
仙鹤看看出来的楚家人，抖抖翅膀飞走了。
飞出一段距离，仙鹤才又问楚临暮：“你家中没给你多准备一点行李？”
楚临暮摇头：“族中养育我至今，我又怎敢再有过多的要求？”
仙鹤听了这话只想摇头，这孩子究竟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对这么个家死心塌地的。
青云山学宫就建在青云山下，山上就是宗门。仙鹤将楚临暮放在学工门口，又多叮嘱了这傻孩子几句，让他等着接引弟子，就又飞走去接下一个学生了。
楚临暮将仙鹤的话听了进去，乖乖站在原地等接引弟子来接自己。
哪知就这一会的功夫，就给他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
学宫气派的大门，少说加了三层防护阵法，被人一击毁的面目全非。
“小崽子，有本事逃课，怎么没本事挨鞭子了？”
灰尘散去，一个学子瑟瑟发抖着蹲在地上，身上是防御法器撑起的护罩。
后头是一名……少年？
楚临暮小小“哇”了一声，心中感慨这少年如此年纪就有如此修为。
当他暗暗将这“少年”立为修行路上的目标时，就听见那名抖成筛子的学子说：“仙尊！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仙尊！”
原本嘴就张开的楚临暮嘴张得更大了，据他所知，少年体型的仙尊，就只有青云山上的一位，也是唯一一个敢同天道叫板的。
“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楚临暮看向人家的目光也变得更为激动，但随着晁瑞一链子抽下去，楚临暮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看来仙尊不仅生得好看、修为高深，打人也更疼……
看向那名学子目光带着同情，楚临暮却更为关注晁瑞。他自己就生得好看，因为容貌没少被同族编排身世，有些离谱的让人听都不想听。
楚临暮虽说年纪小，却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小男孩；晁瑞容貌停留在少年，给人种雌雄莫辨的感觉，行事风格也同十六七岁一般，倒是让楚临暮没有第一时间把他的身份往仙尊的方向想。
许是因为爱美之心，楚临暮的眼睛控制不住往晁瑞脸上看，把自己看得脸红心跳。
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把他吓得弹了起来。
“哇，这位师弟大可不必如此激动。”来人穿着学宫校服，想来就是接引弟子了。
楚临暮镇定下来：“师兄好，我是新学子。”
这名师兄也是性格跳脱，看他当时一直看着大门那边，就顺带问了一嘴：“小师弟刚才在看仙尊呢？”
被人这么一问，楚临暮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嗯……”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美人谁都爱看。师兄和你说，”接引弟子压低声音，趴在了楚临暮耳朵边上，“瑞云仙尊不是最好看的，卦泽天君、摇光仙、扶月仙，都是一顶一的美人。”
说着他还惋惜了一下：“可惜咱修为不够，打不过天君身边的鬼修也打不过魔尊，多看上仙尊们几眼道心就不稳。”
“怎么可能！”楚临暮想反驳，“不会再有比瑞云仙尊更好看的人了!”
接引弟子拍拍师弟的狗头：“也就你还小才会这么说，再大点你就知道了。”
楚临暮轻微摇头，不是他是个小孩子的问题。
这个话题无法继续下去，楚临暮换了个问题：“仙尊会来给我们授课吗？”
楚临暮觉着，仙尊他们都应该是大忙人才是，不是忙着闭关也应该有很多事需要做，怎么会给学宫弟子授课呢？
“这个呀，你问到点子上了。”接引弟子带着他往学宫里面走，刚巧路过正在训人的晁瑞边上，链子一抽，楚临暮就跟着抖一下。
“其实仙尊们是不用给学子上课的，真正在学宫授课的也只有卦泽天君一人——听说天君还是个凡人的时候就想当夫子，其余仙尊估计也就是觉着学生好玩才挂了个名，偶尔来开节大课。”
“瑞云仙尊更是连名都没挂，他是来给天君代课的。”
提到晁瑞的代课方法，接引弟子显然是感受过的，浑身打了个哆嗦：“天君小闭关的时候就会叫瑞云仙尊给他代课，大多都是天君已经讲完了课程由仙尊监督着学子们完成巩固。但天君上课一向不怎么约束课上纪律，几乎每一届天君的学生都在结业前被瑞云仙尊整治过。”
“不过有仙尊在学宫代课的，也只有咱们青云山独一份了。”
楚临暮点头，心中却想着之后一定要报天君的课。